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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不一会儿,后院传来一线天呵斥的声音。
坐在客厅里的苏乙忍不住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取了一只干净杯子,斟满一杯茶,然后悠哉悠哉地吸溜着喝了起来。
没多久,孙次长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战战兢兢坐在了苏乙的对面。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孙次长畏惧地看着苏乙,颤声问道。
此时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大大低估了耿良辰这个人,这个耿良辰的身份,也绝非一个外地社团头子和一个武人这么简单!
他犯错了,致命的错误!
苏乙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倾,对孙次长笑呵呵勾勾手指。
孙次长犹豫片刻,也凑了过来。
“你刚才往外跑了两次,向外求救了两次。”苏乙看着他,“你无视了我这个客人的存在,你对我不怀好意,而且……”
他指着孙次长:“你不尊重我。”
“我、我没有,”孙次长使劲咽了口唾沫,“这不是尊重不尊重的问题,耿先生,讲良心话,换了您,您不怕吗?”
“你怕,就恰恰代表着你不尊重我。”苏乙认真道,“你现在才知道怕了,这证明你之前对我没有半点敬畏之心。你把你摆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以为可以对我生杀予夺,这是我们之间造成如今这样对立局面的主要根源,你承认吗?”
孙次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我承认,但……”
“没有但是,”苏乙伸手止住他说话,“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孙次长,你错了吗?”
“我、我错了,对不起。”孙次长从善如流,立刻认错道歉。
“很好。”苏乙满意点头,下一刻,他突然反手重重一记耳光抽在了孙次长的脸上。
啪!
孙次长一个趔趄直接扑倒在桌子上,整个人都被打懵了,半响反应不过来。
苏乙笑呵呵后仰,看着半边脸飞快肿胀起来的孙次长道:“看在你认错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我就不动用底线了。”
孙次长浑身一个机灵,下意识看了眼桌上的刀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哭腔道:“耿先生大人有大量,孙某感铭五内。”
“很好,能看出我这人度量大,说明你开始有点了解我了。”苏乙笑道,“孙次长,我回答你之前的问题,我是什么人?”
“这是个很笼统的问题,其实我不明白你到底要问我什么。”苏乙似乎很有谈兴,“身份这东西,只是在社会结构中个体交往识别的差异标志和象征,表面上看只是一个称谓,但实际上它代表一种秩序。这种秩序,往往又是随着形势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的。”
“比如你我,你是官员,我是百姓,这是一种差异和秩序;但现在你我坐在这里,你是谁?我又是谁?我们之间的秩序和差异又是怎样的?还能简简单单用官员和百姓这个身份来一概论之吗?”
孙次长眼中露出茫然之色。
你他娘的是在给我讲哲学吗?
“孙次长,你呀,就是犯了这种形而上学的错误,你对我的认知始终停留在‘百姓’这个符号上,官员欺压百姓,对你来说就是一种正常的社会秩序。”苏乙叹了口气,“正是基于这种错误的认知,导致你一直把我当成普通百姓一样去欺负。当你发现我并不好欺负的时候,你依然没有醒悟过来我其实不算是普通百姓,这就导致你又犯了第二个错误。”
“什么错误?”孙次长下意识问道。
真特娘的见鬼,他居然听进去了……
“你突破了秩序的底线!”苏乙严肃看着他,“官员欺压百姓,还勉强可以看做是一种不良的秩序,但官员草菅人命,谋害百姓,就是突破了底线!”
孙次长使劲咽了口唾沫,直接背后冷汗直冒:“耿先生,您听我解释……”
“不必不必,咱们先讲道理,再听解释。”苏乙笑呵呵摆摆手,“刚我说到哪儿了?”
“底、底线。”孙次长提醒道,他下意识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刀子。
“对,底线。”苏乙点点头,“突破底线,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一个人突破自己的道德底线,意味着这个人在精神世界自我放逐,自我毁灭;一个人突破社会秩序的底线,也势必会让自己的社会关系陷入崩坏。”
“你看你,突破底线来害我,就导致我为了自保,也不得不突破底线来对付你。导致我们原本正常的社会关系不得不陷入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之中。所以底线真的不能随意突破啊……”
苏乙说得有些苦口婆心,而孙次长听得却是大汗淋漓。
他一边擦汗,一边讪讪道:“耿先生金玉良言,金玉良言啊……但、但是,我们之间其实还有回旋余地的,我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我……”
哒哒哒……
苏乙敲敲桌子打断他,笑呵呵弹了下桌上的刀:“我们之间是所以还有回旋的余地,是因为我又为我们的关系设置了新的底线,就是这把刀。如果这次的底线再突破,要么你拿这把刀砍死我,要么我拿这把刀砍死你,绝对不会再有第三个结果,明白吗孙次长?”
“不会,不会!”孙次长笑着擦汗,但声音却再次发颤,“我这次一定恪守底线,绝不松懈……”
“不,你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现在只想敷衍我,欺骗我,把我应付走。”苏乙似笑非笑,“然后等你回过神以后,再想办法弄死我,因为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有赢得你的尊重。”
“不不不,耿先生,我、我真的很尊重您,真的,我发誓!”孙次长哆嗦着道,眼神时不时惊恐地瞄向桌上的刀子。
“呵呵……”苏乙笑着摇摇头,“你现在的态度,是不是跟民国十六年七月二十三号那天晚上,你在大法官方占超家里跪下求他放你一马的时候一模一样?”
孙次长瞬间瞪大眼睛。
苏乙看着他笑眯眯道:“你痛哭流涕求方占超给你一个小时时间安顿家小,你告诉他你会为你贪赃枉法的行为自首,骗得了他的信任,然后出门找了一个叫胡兰生的亡命徒把他一家老小十四口都给杀了,还把他的宅邸付之一炬……”
“你不要乱说!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孙次长提高音量。
“胡兰生一定不这么认为。”苏乙笑道,“去年的时候他找你勒索一百万大洋,你表面答应,实际上却想杀他灭口,结果被他跑了。你知道他跑到哪儿去了吗?”
孙次长咬牙:“一个疯子的话,谁会相信?”
“民国十八年夏天,胡展堂任立法院长一职,他刚上任就被人栽赃陷害,这事儿孙次长清楚吗?”苏乙似笑非笑。
“我什么也不知道!”孙次长惊恐瞪着苏乙,“你到底是谁?”
“你想置我于死地,但你却不知道我是谁,这还真是一种讽刺啊……”苏乙悠悠地道,“但我就不一样了,我对孙次长了解的可是一清二楚,你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今年多大,在哪儿上学,成绩如何,我都了解过。”
顿了顿,苏乙像是刚刚想起来的样子:“不好意思,我说错了,你是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你在杭州还有个外室,也给你生了个儿子,呵呵,一个虎头虎脑的大胖小子,乳名叫军军,对吗?对了,就在今天中午,军军吃多了西瓜拉肚子,跑去德生堂开药,坐堂的刘大夫可能看你的小妾好骗,多坑了他三块大洋。唉,这种庸医,你可别饶他啊……”
孙次长浑身抖若筛糠,如堕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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