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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附在李瑕耳边,低声道:“我是说,往后你若有坏事要做,由我帮你,莫损了你名望……”

“看来我方才说的不明白。”

李瑕忽然冷了脸,淡淡瞥了阎容一眼,不怒自威。

“我这里,不容许为虎作伥之事,再敢用你以往那些手段,休怪我翻脸无情。”

阎容心中一凛,已是花容失色。

她此时才明白过来,李瑕进门以后为何说些钱财小事。

他不需要收搜治下财力供奉己身,不需要借助她以往那一套。

这是敲打。

阎容不敢再恃美貌而骄,立即就软了服。

“方才不过是说着玩的,本钱都给了,本就打算规规矩矩讨个生计,人家不过是弱女子……你也莫视我为妖女,我一定守规矩。”

“不会要我说第二次?”

“真的明白了,人家跟了你,自是听你的,往后我乖乖的,你也疼我,好不好?”

李瑕又凝视了她一会,脸上那冷意方才消散,点了点头。

阎容这才安心,顺势便倚进李瑕怀里,身子已娇弱无力,低声问道:“那公事的规矩我也守着……可以来‘私事的不守规矩’了吗?想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想你。”

李瑕低头看去,只见阎容眼中已是水雾弥漫,遂干脆将她抱起,往榻上走去。

趿在她脚上的绣鞋将掉未掉,晃了晃,落在地上。

才沐浴过后的青丝只用了一根细绳系着,一解,如云朵般铺开。

久违的呢喃声响起,之后,忘乎所以……

~~

六月十六,临安。

“这是……交引?”

“行商称它作‘盐券’,更多人叫它‘交钞’。”

盐引贾似道见得多了,但此时看着手中那一张精美的票据,脸色渐渐凝重。

这票据不大,比金银关子还要小上不少。

“纸质倒好。”

“该是桑穰。”廖莹中是印书世家出身,最是懂这些,道:“桑穰常作典籍书册书页之用,质地敦厚。”

贾似道点点头,眯着眼,看着这交引上的龙纹花栏,中间是“凭条取叙州盐五斤”几个字,旁边是数个印章,最下面则是奇奇怪怪的符号。

“近年来,四川盐价极为稳定,这盐券看似只是交引,但近来已有入蜀行商者将其当钱钞使用,平章公……”

“我明白。李瑕没那么多金银铜币发川陕的金银关子,若径直流通纸币,无人信他,且一遭挤兑便能毁掉他的威望。这盐劵则不同,既与承平初年之交引相类,世人皆会用。又与交子类似,兑换更为便捷。这,是他造纸币的第一步。”

“是,那边井盐量高,挤兑不了。盐价又稳,短短月余,蜀民已对这盐劵十分信任。”

“私盐呢?蜀地的私盐贩子在做什么?尸位素餐不成?”

“平章公也知道,李瑕治下,官盐价本就不高,私盐利小却须铤而走险,少有人贩。”

“那就运大批浙盐入蜀,压低四川盐价。”

“请平章公三思!江南物价沸腾,而四川盐价本低。此举只怕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那就买……”

贾似道话到一半,想到国库尚且支用不足,愤而将手里的盐劵揉成一团用力掷出去。

“给我设法伪造川陕盐券。”

“是……”

贾似道摇了摇头,忽道:“那妖妃到汉中了吧?你说,也许李瑕纵情声色之际,已死在王翠刀下。”

“平章公亦说过,不过是招不费事的闲棋,又何必寄于厚望?”

“烦恼啊,多久没斗蛐蛐了。”贾似道揉揉眉头,道:“继续说正事吧,我打算废十八界会子,由朝廷设发金银关子,群玉以为如何?”

“是否太急了?”廖莹中道:“公田法不过稍见成效,如今便从那些商贾手中收回铸币之权,到时民间凭关子兑不到金银,只恐……”

“打算法。待扫除了军中贪墨之弊,自有银钱保证关子流通,进而稳定物价。”

“是否等公田法落实……”

“等得了吗?”

“请平章公再想想,是否还有更稳妥的办法?”

“群玉啊,是我聘你为幕僚,你能否为我想想是否有别的任何一个办法?”

贾似道话到这里,叹息一声,又道:“发现我们与李逆的根本差别在何处了?川蜀无积弊,连私盐都少。反观江南又如何?如今若再不扫除积弊,如何做皆是徒劳。打算法,已势在必行。”

听得院外有动静传来。

“何事?”

“禀平章公,瑞国公主来了……”

~~

堂上仅有贾似道与赵衿谈了很久,忽然,贾似道重重咳了起来。

“程元凤所言,证明舅舅没有骗你……咳咳咳……当夜,正是李瑕带人杀入宫中,弑君叛逆……”

赵衿又道:“但舅舅并未告诉我,皇兄……赵禥与李瑕同谋之事。”

“如何能称是‘同谋’?官家是被李家父子骗了,如今我已与官家禀明真相,官家既知晓了,此事已过去。”

赵衿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她近来不知暗地里哭过多少遍,整个人已消瘦下来,脸上带着异样的苍白,显得有些可怜。

“过去了……舅舅,你知道爹爹对赵禥有多好的,可赵禥怎么能如此对他?”

“说了,官家是被骗的,他那样子还有何可说的?还能再奢求他什么?”

贾似道话到这里,长叹一声,愈发显得颓废,道:“舅舅错了,之前便不该与你说那些。你只须知道,李瑕是真凶即可,莫要再追问了,可好?”

赵衿想哭,强忍着没哭,再问道:“祖母又是如何走的?”

“她年岁大了,不慎跌了一跤。”

“舅舅。”赵衿又唤了一声,转过头去,喃喃道:“我不知要如何才能相信你了。”

贾似道一愣,反问道:“这是何意?我是你亲舅舅。”

“可你一直在骗我,你是因为这样一个傻子当大宋天子,你才好掌权……”

“这话谁与你说的?”贾似道忽然大怒,叱道:“程元凤!老猢狲又要害我!”

“舅舅若能与谢太后合力,废赵禥……”

“不可能,我做不到!”

贾似道仿佛被五雷轰顶,抚着额头,连手都在颤抖。

他真的感到了愤怒,却还要在赵衿面前强忍着。

“信我,程元凤是在利用你,你万不可与朝臣表露出想要……”

话到一半,贾似道突然又是一个激灵。

赵衿不再声张又如何?

程元凤长着嘴,只怕早已暗中联络朝臣。

贾似道此时才意识到这件事的根在哪里——公田法。

哪怕眼下还只在两浙西路行公田法,反对它的人已开始迅速反击。

官家对他贾似道委以重任,于是这些人连官家也敢对付。

像狗群般扑上来,一口咬住官家的过错。

除了赵衿,根本就没人在乎先帝是怎么死的。

扑天盖地咆哮而来的,只有一句话。

“贾似道!再敢动我们的利益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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