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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这种地方的县令,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不是贪腐难说,但能力肯定是有些的,嘴皮子的能力也是能力。因为选拔之后皇帝对一些特殊地方的县令,都是要召见一下的,一方面是示意恩出于君,另一方面也算是一种考察,得嘴皮子过关是基本要求。
阜宁县令面对刘钰的问题,连思考都不需要,直接把刘钰的责任摘除了。
本来就是个虎兕出于柙的责任,可叫他这么一说,刘钰好似一点责任都没有。
按他说,这是个盲盒,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放出来是妖魔鬼怪还是君子贤才。
而做人也不能把人往坏处想,那不是走异端的老路觉得人性本恶嘛。以圣贤之学来看,刘钰做的便没错,还是君子典范呢。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阜宁县令嘴上回的痛快,心里也在飞速考虑现状。自己是阜宁升为五字县之后的第一个县令,现在阜宁加了个“特”字。
这个字不是永久的,是有时效性的。
看起来,好像是因为修淮河,确实是“特”。
而问题是修淮河自己全程都在打酱油,朝廷直接空降了个公爵来协调,人家还有自己的幕府班子,自己这个县令根本对不起这个“特”字。
可上任之前,自己这规格可确实是照着“五字县”的规格来的。
现在想想,只怕自己这个县令的“特”字,不在于修淮河本身。
而在于修完淮河之后的事。
之后能有什么事?
现在肯定不知道。
但就看现在兴国公搞了个洼地这种大凶之所来开“表彰”会,表彰还没开始先要叫人自首认错,这不明白着是要收拾这些士绅?
他毕竟胆子还有些小,想象力不敢太足。
阜宁县令想了半天,觉得兴国公这边的意思,可能就是说觉得日后淮河灌溉区修起来后,多半要学苏南那边,搞土地清查、重新评级土地征税标准,或者改十一税?
所以找个借口吓唬吓唬这些士绅?
若是这么搞,自己这个县令就需得明白,要这么搞,可绝对不是兴国公自己的意思。
兴国公虽然之前据说在朝堂上是刺头,但却并不跋扈,这两个词官场还是分的明白的。不跋扈的话,他一个管苏南的,而且还不是名正言顺管苏南的,怎么可能会自己把手伸到苏北来?显然,这是有人指使的呗。
谁能指使当朝国公?
这幕后指使也就呼之欲出了。
阜宁县令心道,这其中关键处,需得弄明白了,万不可在这关头昏了头。自己就是个小角色,本地士绅若真有本事就把国公扳倒,或者逼着皇帝处置国公,但料来也无这等本事,那自己这时候不落井下石还等什么呢?
再一看洼地周边的士兵,阜宁县令更是一寒,心想之前活埋案朝廷为了彰显中央还镇得住,都根本没出兵,认为一狱吏足以,现在居然直接派来了野战部队,这莫不是有什么风声?不会有人疯了,要刺杀国公吧?
想到这,浑身更寒,忙道:“国公,下官以为,既然这等事已经出了,就该把所有人都先扣下,挨个审查。有罪还是无罪,查一查就清楚了。下官必然全力以赴。”
刘钰淡淡道:“查,当然要查。但这件事……查起来也没那么麻烦。白纸黑字,规矩在这摆着。我看,也不需要审问他们,只需要派人去将修河的百姓多找一些来,问问他们领到了多少钱、吃的是什么米,这不就结了?”
“现在事已经出了,饭也都当屎拉出来了。过程怎么样,我看也不重要。这事儿,非是小事,可不是一般的贪腐。既可以说是河工款,也可以说是以工代赈款,亦或者这是朝廷军机大事关乎安徽江苏二省之水患数百万百姓之安危,当可算军政,依军法。”
阜宁县令吓了一哆嗦,心想乖乖,国公啊国公,你这帽子扣的有点大啊。
这要是按你说的,算河工款、算赈济款、算军政事依军需品倒卖罪……这可是要人头滚滚的啊。
如果只是贪腐,其实事儿不大。
退钱加罚款就是了,再加个革除功名,如果有的话。
毕竟大顺也不兴剥皮萱草以儆效尤。
可你这要是定性为这三种,这不摆明着要杀人吗?
这事怎么算?
算是普通的贪腐克扣?
还是算军政军需品倒卖、亦或者是以工代赈款按赈灾年侵吞来算?
怎么说都有理。
但结果大不同,挨着赈灾款或者军需款,就是个死。
这明摆着要杀人,阜宁县令心道,既是你这是要杀人,那杀不杀的,我的意见还不就跟放屁似的?
但你要是就这么弄出大案来,这事我的名声可就跟你一起臭了,我可得留条后路。
日后我可以当酷吏,也可以不当酷吏,但你可不能让我只有当酷吏这一个选项。今天这事,透着古怪,本以为你就是要吓唬吓唬他们,方便清查田亩和提税,可你直接扣这么大个帽子要杀人,我可得好好琢磨下。
“国公!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钰点头道:“但讲无妨。”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阜宁县令引了这句话后,又道:“是以,这件事,下官以为,另有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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