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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朝中有人提议要改革盐政,陛下差我来看看,这盐政到底能不能改。能改的话,就改;改不了的话,就不改。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嘛,对吧?”
一下子,屋里的人全都没动静了,任谁也没想到刘钰说的这么直白。
若说这话还有另一种理解,似乎更像是索贿——我说能改就能改,我说改不了说不定就改不了。
可想想刘钰的名声,这些盐商又觉得不太像。
然若不是,那直接说出来,这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鸦雀无声间,刘钰的目光投向了刚才问话的那个总承包商。
吃饭前已经有人介绍过,郑氏一族在盐商界,那可是根深蒂固。
这人名叫郑玉绩,祖上和大顺还有点关系呢,不过关系挺绕的——拐着李自成老婆跑路的那个高杰,当年在山东督抚王永吉手底下的时候犯了事,是扬州大盐商郑之谚的儿子郑元勋给说的情。后来高杰在扬州的那些破事,最终导致郑元勋被传闻和高杰勾结,被百姓活活打死。
后人散布各地,但靠着当年的商业关系和家族弟子,改朝换代,家族里依旧还是出了不少科举官员和大盐商。
到了大顺朝依旧还是有当官的、有为商的,家族再起,虽然可能未必都是嫡支。
祖先往上追溯,肯定要追溯到郑元勋,因为郑之谚虽然是万历年间的扬州盐商总承包商,但毕竟不是官儿,而郑元勋是考过进士的。
后代开枝散叶,祖上的基础很重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大家族都是死而不僵,不一定什么时候又活过来了,改朝换代影响不大。
刘钰想着过去的那些事,再看看眼前这些人,除了少数是科举考出来的平民,基本上家族宗族都有百余年的底子。
再想想历史上盐商伴随着盐政改革而破败的惨状——据说很多人养尊处优惯了,家破之后,无以谋生,又干不了活,据说有穷的过不下去,和老婆商量下,最终让老婆在家接客换钱的。
刘钰忍不住摇摇头,啧了一声道:“你们不要害怕。改,还是不改,其实对你们来说,无非两条路。”
“要么死守着老路。”
“要么就转变思想,手里有钱,干点啥不成?对吧?”
“话就跟你们挑明了吧,如果要改,先要动的,就是你们这些总承包商。”
这话比刚才的更重,刘钰却不以为意,笑道:“你们不要慌,我以前啊,看过这么一个故事,你们听听,很有意思。”
“说是某朝啊,有这么一户富贵之家,家里呢出了位贵妃。只说某日这贵妃薨了,家里慌做一团,便要用钱去打点一下太监打探消息。”
“那管家的男丁,平日里香的臭的都往屋子里拉,总搞个娘娘的名头要钱。这时候问老婆要钱,却是一分钱要不出来,还被骂了一通,说甚么都指着娘娘的名义要钱,我什么不知道?”
讲完这个小故事,刘钰缓缓伸出两根手指,眼看着一众人面色铁青,他却笑呵呵地道:“这个故事呢,讲了两个道理。”
“其一,上面得有人。上面的人若倒了,那么下面也就立不住。上面一倒,树倒猢狲散,之前的龃龉连夫妻间都不能再忍了,全爆出来了。”
“其二,要钱,就得打着上面的名义。”
“我估摸着,你们也差不多。比如说,打着官家、节度使、府尹、州牧的名义要钱,让下面的次级承包商、散商出。肯定,你们也出。最起码一点,各地稽查走私盐,花的钱你们也得报效报效是吧?朝廷给的经费又根本不够。”
“但你们的钱,如数奉还。散商和次级承包商的钱,三七分成。”
“我这也就是根据那个故事瞎猜的,是不是,就当我胡诌。但是,你们没打着我的名义,说要打点我,不要盐改,来问下面要钱吧?”
说是胡诌的话,却听得这些盐商和盐官一个个心惊肉跳。这不是啥太高深的手段,自古就这么玩儿,民间摊派、加派,甚至连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的形式主义都省了,这些人玩的手段还真就差不多。
郑玉绩面色苍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颤颤道:“国公说笑了。”
刘钰笑道:“是吗?那最好。否则的话,其实这事儿挺重的。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
“这叫商人干政,这是商人用财富干涉国家决策。和吕不韦干的事差不多嘛。”
话越说越重,众人都知道,这顿饭是吃不好了。
一旁自顾自吃酒的史世用心道,乖乖,这不叫下马威?那你想得下马威,是什么样?再说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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