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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刘钰指挥的几次战斗,史世用只是听说,从未亲眼见过。这一次土佐之乱,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真正火药燧发枪、开花弹时代的战斗。
虽然他可以在杀死大黑好胜之后轻飘飘的说一句,时代变了。可他也只是跟上了时代,却再难如从前一般站在时代的浪尖上了。
曾经武艺超群的他,在这个大顺军改的大背景下,泯然众矣。那种最后的武士一样的感叹,用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亦不算错。
骑射骑射,燧发枪让他的射再无意义;京营的新式枪骑兵让他的骑也不甚重要。斩将夺旗勇冠三军的时代结束了,史世用感叹之余,心中迷茫失落。
“史兄,所谓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幸之甚也,史兄腰间的火枪,便是顺之。史兄虽老,子嗣犹在,这等醒悟,当传之子孙。自己又何必如此感怀?”
“倭国之事,我自有打算,实为国之计深远。史兄想要留名后世,我倒有个主意。”
都说喝闷酒的人眼睛会没有光彩,可这一刻史世用的眼睛分明是明亮的。
人活一世,到了一定地步,要么求名、要么求利,总有那么几个人想要有点追求。
“史兄可读过《英烈传》?”
史世用点头道:“市井之间,谁没读过?”
大顺又非蛮夷,对明朝开国的事还是赞许的,理由也很简单:你朱元璋能解民于倒悬,我大顺亦解民于倒悬,你做得,我亦做得。这本书又不曾封禁,流传甚广。
刘钰的父亲还曾拿这本书给刘钰做个例子,鼓励他学学郭家出的定襄伯,也不是靠袭爵还是打出来的。
“史兄既读过,想来也知道市井间的传闻,说是此书乃前朝郭勋找门客幕僚做枪手而写成,便是为了突出鄱阳湖水战,郭英射死陈友谅事。其中真假,难以分辨,可市井皆知是郭英射死了陈友谅。”
“史兄做间于江户,所经所历,可堪传奇。加之国中又少有人知道倭国到底何等风情、习俗。待倭国事一定,史兄何不找人,亦作小说一本?”
“备说昔年卧底江户之事,亦或说说自己与倭人第一剑客、第一弓取之类较量的事。反正无人知晓真假,史兄便可劲儿吹便是,加之有异国风情,市井间传播必广,这岂不也算是扬名了?”
刘钰的语气像是开玩笑,可也不全是开玩笑,若真写成,这本书还是有些意义的,不只是一本小说,更是亲历者的第一手资料。
可能史世用印象最深的,不会是江户卧底的那段时间,而是这一次土佐之乱。将来若能加在书中,叫人看看当年的第一弓取,最后也兴叹皆不如火枪,在市井间传播出去也大有好处。
“史兄若是缺钱,我可以帮着找人做枪,这不是正好?常言道,为细作者,名字无人知晓、功绩永世长存。待倭国事一定,史兄这番经历,自可写出,便是名字无人不晓、功绩永世长存。”
史世用怦然心动,嘿笑一声,心动归心动,可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心道这三国不是诸葛亮写的、说岳也不是岳爷爷写的,实在没听说自己写自己的经历做小说,难免叫人觉得有自吹之嫌。
可再一想,自己在江户那段时间,也的确如刘钰所言,颇会了倭国的不少高手。弓马枪槊之术,他自狂傲,也确实和一些高手较量过,只要稍微添油加醋一番,倒也不失为一件妙事。
略琢磨了一下,不由问道:“鹰娑伯这不是另有什么目的吧?”
刘钰笑道:“也不能说丝毫没有。只是之前我也看过不少市井小说,说岳也好、扫北也罢,这北朝看上去就是国朝的模样,除了人名古怪,实在看不出那是北国风情。史兄是真经历过的,也算是为个榜样,开个先河嘛。”
“再者也需叫天下人知晓,外面世界颇大,便是熟知的倭国都有诸多不同,也好叫人好奇西洋到底如何。再就是说一千、道一万,时代变了。连史兄这样的人物,弓马娴熟、枪棒称雄,亦不免生出诸多感叹,心灰意冷,也省的叫人再去学骑射之术,不若多去学学实学。”
“你便有万斤力气,若人间太岁,赤手搏虎,又岂能与火枪大炮相抗?”
史世用一想刘钰的一贯行为,一贯想法,心想这便是了。不过对自己也有好处,甚至正合心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自嘲笑道:“我于江户时多风光,便有土佐拔枪时多抑郁。便如斩颜良诛文丑方有麦城之恨意;闹东京征辽北更显蓼儿洼之悲音。当真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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