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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与吴子的练兵之法暗合,想想似乎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人的精力有限,而刘钰又分身乏术。
海军那边还好,有不少据说是见证过罗刹国海军从无到有的人,也有不少被刘钰称作可以“青史留名”的舰长。
但陆军这边,旧的军官刘钰根本不用,而且体系也和新军完全不同。
完全舍弃不用,就要从零开始。
吴芳瑞心想,刘大人这是自己先当连长,然后把每个人都教成连长,再让他们去当连长。
这办法虽是笨,可却真的有效,只是若古之名将看来,可能会哂而一笑,以为太笨。
如今终于开始教一些不传之秘,之前是教知其然,现在要教知其所以然了,所以不可能再一个人教一百多人,要选拔出真正传承的二十人,否则教不过来。
那些被扔到步兵班的,只怕按刘大人的说法,只要知其然就够了,完全不必知其所以然,是这一批候补军官中的残次品。
只要会整队、队列、变阵的时候知道自己的连队在大营中该怎么转向就行。
甚至……不需要思考,因为真正的大战不会以连队为单位,连队只是整个营中的一部分,不可能单独行动。要做的就是在营队军官下达命令后,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以及如何达成营队的命令。
至于骑兵、炮兵和工兵,更不可能是刘大人的嫡传。
想到这,吴芳瑞心里坚定起来,无论如何也要考入这个参谋班,这才是刘大人的嫡传弟子。
将来真正选拔营队主官,肯定是要从这里面选。
这样想着,难免盼着,摩拳擦掌。
然而,等到真正考试的那一天,吴芳瑞懵了,或者说所有的学员都懵了。
没有试卷,没有标准,而是刘钰花了十天的时间,一个一个的单独谈话。
谈完话的人,直接被送到刘公岛,禁止和没被谈话的人进行交谈。
吴芳瑞记得自己被谈话的内容。
最开始问了一些前几天学的内容,就是对骑步炮三兵种配合的简单认知。
问完了这些后,问了问对燧发枪配刺刀的优势到底在哪的理解。
这个问题刘钰之前是讲过的,似乎有标准的答案,但是吴芳瑞在讲完标准答案后,还是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认为,除了之前说的优势,还有一个就是战场上行进的速度。火绳枪和矛阵,必须以很慢的速度前进,这样才能保证配合不会脱节。一旦出现脱节,则可能让敌人抓住机会。”
“即便敌人的侧翼出现了弱点,这种厚实的大阵挪过去的时候,敌人可能已经补上了漏洞。可要是不列阵前进,即便有漏洞,没有阵型也是毫无意义。”
“燧发枪配合刺刀,一旦敌人的侧翼出现弱点,则可以迅速纵队前进,在敌人的阵型调动完成之前,在弱点处发动进攻。”
“更薄的横队,比方阵快;而纵队,又比横队快。”
“孙子曰: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而敌寡;能以众击寡者,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
“或曰:凡与敌战,若彼众多,则设虚形以分其势,彼不能不分兵以备我。敌势既分,其兵必寡。我专为一,其卒自众。以众击寡,无有不胜。”
“此皆大略,然而细思之,临阵决战,无非就是以众击寡。队列走的越快,才更有机会创造出以众击寡的机会;或者敌人露出破绽的时候,才能抓得住。”
这是之前不曾讲过的,吴芳瑞也不知道自己讲的对不对。
本身营学里一直到武德宫,是要教武经七书的,教的人未必能懂,学的人也只是自我思考。
这些兵书读过后,与刘钰这几个月来的训练和讲解融合在一起,很自然地生出了这种想法。
他在内心已经支持了刘钰的看法,认为大顺的军队体系落后了。
总体上大顺的军事比前朝要强得多,完全淘汰了火门枪、多管铳、迅雷铳之类脑洞大开、实战检验证明完全不行的东西。
代之以重火绳枪、轻便火炮,完成了三十年战争后期水平的军改。
闯军当年成名的,就是长矛阵和三堵墙,一片石之战也是打崩了衰弱的关宁军。
然而潼关之战,大顺军被鞑清上了一课。在当时东亚最强的汉奸炮兵轰击之下,和浑河血战一样,大顺军的厚阵被炮兵轰崩了。
之后荆襄反击,或许是源于当时燧发枪枪机还远不成熟、或是源于鏖战之下的无可奈何,总之大顺建军的路子就固定下来了——对抗大炮的最有效办法,是更多的大炮。
强势的炮兵,以小口径火炮弥补火绳枪投射能力的不足,长矛阵掩护,府兵轻骑保护侧翼,火绳枪和大炮猛轰打开缺口,着重甲的精锐肉搏兵从缺口冲击,无往不利。
火绳枪结阵稀疏火力不足?搞什么燧发枪,人背马坨找个土堆架起来就能用的小口径炮加强就行了,走着前朝的思路,搞各种小炮加强投射火力。
这思路不是不对,而是火绳枪火力不足之下的两种思路。
只是当燧发枪加刺刀这个挂开出来后,随着打火率提升、刺刀从插管到套管到卡榫,此消彼长。
最终在某个阈值点,可以密集列阵的燧发枪全面反超了小口径炮加火绳枪的火力组合。
古二爷搞那么多皮炮的思路,其实也差不多,可以理解成加强的大火绳枪。
蒙古人没有炮,准噶尔人也是最近才从瑞典军官列纳特那开始组建炮兵。
西南土司叛乱平叛是治安战,而治安战的经验,就是更多的轻便小炮弥补火力。三五十斤的、百十来斤的、二三百斤的,扛着能走、匹马能驮,西南山地,轻便为先,能打个百十米远,或者近距离射出一堆碎石铁渣,就能压制对方。
罗刹使团有资格评价大顺的军事体系在东欧平原上肯定会吃大亏,厚重的阵型一旦炮兵被压制,就是靶子;只要进攻,就可能脱节露出破绽。
但周边的小国、土司、部落和国内起义军却没资格。
仗着自己炮多,欺负没炮的。仗着自己阵厚,随便让蒙古人冲。
所谓拳打幼儿、脚踢耄耋。
吴芳瑞倒没有这样的视野,但他这几个月被潜移默化地灌输了许多,内心已经认可了刘钰的想法。
结合着自己对兵书武经的理解,说出来自己的思索。
说完这些,内心不禁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画蛇添足。
刘钰也没有开心或者不开心的表情,又询问了他一些其余问题后,便让他离开了。
在刘公岛的新营房里住了几日,和一些同来的恨恨地表达了对漂亮的砖石结构的刘公岛海军学校的羡慕后,吴芳瑞忐忑不安的心情也终于化为了一声兴奋的怒吼。
他被录取到了参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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