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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汉24年,10月。

南方江州,洪兴府,天师教圣地龙蛇山所在。

黑夜笼罩下的府城,除了天空中的天下通行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外,整座城市只能看到零星的火光。

天师教这些年的发展速度很快,凭着数千年的积累,他们在当地投资了大量工厂、气血机和气血网路,并且兴建商路和水道,使得洪兴府成为东南商业网络中的重要节点。

而天师教盛产的符箓、丹药这些年来更是行销天下,创造了惊人的财富。

除此之外,每年这里还要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海量天师教信徒,各种住宿、美食、香烛、祭祀、仪轨等等需求也创造了巨大的市场,使得整个洪兴府越发繁荣、热闹。

而此刻的一处小巷内,惨叫声刚刚响起却又被突兀的打断。。

一具浑身是血的身影正在被拖走。

那身影浑身上下毛绒绒的,脑袋上似乎还有两个尖尖的猫耳朵,一条断裂的尾巴掉在一旁被人捡了起来。

天师教的信徒正将其拉回小院,却听到小巷外传来一声底喝:“你们在干什么?”

只见一名浑身被外骨骼包裹的气血机兵一阵低空飞行,来到了现场,双眼中暴绽出一片血光将现场彻底笼罩起来。

看到气血机兵的出现,几名天师教的信徒都是心中一震。

最近几年朝廷为了加强各地治理,将对地方的掌控力彻底落实到每村每户,在楚齐光的主导之下,将名为安民所的新一类机构落实到了村一级的行政单位,里面的人员则被称为巡察。

安民所的责任和派出所差不多,负责最前线的治安事件,而每一处安民所都配备了一架气血机兵。

气血机兵由位于神京的武者远程操作进行扁平化办公,所有工作流程都记录在梦网之中。

安民所的出现大大整治了各地的治安情况,短短一年时间就破了无数的积年案件,让朝廷可以切实地掌握各个地方直到村一级的实际情况,并承担了大量向底层民众宣传朝廷政策的功能。

当然这种行政成本所耗费的物资、人力之多,也是前所未有的,可以说这个世界从古至今也就只有这个时代才能如此治理天下。

气血机兵扫过地上猫妖残破的身体,操纵的巡察警告道:“都不要动,你们行凶伤人,事情都记录在梦网上了,准备跟我去一趟衙门。”

一名信徒解释道:“差爷,这不是人是只猫妖啊,您有所不知,这小贼猫是偷偷进我们家偷东西才被我们教训了一顿,我们可没打死他。”

另一名信徒说道:“大人,这可是龙蛇山脚下,妖族勿近,被打了也是活该,官府也管不了,以前安民所的大人们也都是不管的,我劝您也不要多事。”

又有一名信徒说道:“本地打杀妖族都是自古以来的习俗了,大人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搅得百姓群情汹涌。”

气血机兵中却发出一道刚直的声音:“混帐,朝廷有令,无论人妖俱是我大汉子民,你们行凶伤民还敢狡辩?以前的差役怎么管我不管,今天这事情我管定了。”

安民所的气血机兵不但拥有五境武者的体力和行动力,内部更是佩有足以威胁到入道强者的杀伤力武器。

一旦发起狠来,在场自然无人敢拦,只能看着对方扶起了猫妖。

猫妖看着气血机兵,嘴中发出虚弱的声音:“我……我没偷东西。”

巡察检查了一番猫妖的身体,发现她四肢都被打断,一颗眼球已经半掉出来,背上更是有着数不清的烫伤,此刻已经是气若游丝。

看到这一幕的他心中涌起一股怒意,抱着猫妖冲天而起,离开了现场。

留在原地的几名信徒面面相觑,都预感到事情可能要闹大了,连忙去找人了。

……

数日后。

娑罗宫内。

娇娇背靠椅子,一双脚翘在桌面上。

她一边晃着一双小腿,一边翻阅文档说道:“哥,最近几年人妖冲突的案子有所下滑,特别是各个府城、县城中人妖混居的比例在不断上升。”

“经过朝廷的一年年宣传,各大道院的教育,新一代的人族已经可以更平和地看待妖族了。”

“不过许多偏远地区,特殊地区,仇恨人族或者仇恨妖族的情绪改变不大,仍旧时有人妖冲突的治安事件发生。”

“像是什么巡察跪压鱼人,酒楼禁止妖族进入,草原的人族商队遭到狼妖截杀,人族跟踪妖怪把鸟妖推进河里……层出不穷啊。”

“最麻烦的,还是各大宗派、朝堂以及那些复苏高手中,都隐隐约约分成了人、妖两派。”

娇娇叹了口气,摇头晃到地说道:“人妖矛盾持续了数千年,果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我们虽然极力安抚两族,日积月累之下,有人改变了想法,但也有人的不满在累积。”

“这么下去,恐怕迟早还得出事。”

楚齐光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听说你最近过寿了?要不要我祝贺你一下?”

娇娇尴尬一笑,转过头说道:“唉,都是底下人自作主张,我没想太高调的。”

楚齐光:“礼金收了不少吧?”

娇娇吞吞吐吐起来:“还……还行吧。”

楚齐光说道:“娇娇,我教给你的东西,用之正便是经世济民,用之邪则是坑蒙拐骗。小到个人,大到国家民族,我看过太多太多从经世济民走向坑蒙拐骗的了。”

娇娇低着脑袋说道:“哥,你现在怎么这么大公无私?这几年我们每年都在往外吐钱,东边发大水了要捐款赈灾,西边要开工厂了要低息借他们气血。”

“现在我连做个寿,收点礼都要被你这么一通批,这日子过得好没意思。”

楚齐光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过去我们是小人物,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形势所迫,也不用对天下负责。

但现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看着,所谓上行下效,你办大寿,收礼金,下面的人自然有样学样……”

就在娇娇感觉到头大无比的时候,烬女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似乎有什么事情要报告。

看到楚齐光的注意力集中了过去,娇娇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烬女:“……洪兴府发生了一件案子,案子本来不复杂,当地知府已经审理清楚,犯人也已经抓住了。”

“但因为牵扯到人妖矛盾和天师教,案子在当地闹得越来越大,当地的府衙不但没能解决,反而被人把事情传到了梦网上。”

“如今案子已经轰传天下,在中原各地渐渐发酵……”

楚齐光的意识已经连接到了梦网之中,大量消息随着他的意念扑面而来。

一旁的娇娇同样好奇地查看起来,而她越看越惊讶道:“讨论这件案子的人真的好多,很多妖族威胁要以牙还牙,一些人族,特别是天师教的信徒却都很支持……”

“洪兴府当地的天师教信徒已经堵在衙门前,要求知府释放犯人……”

“京城三法司也被妖族的高手带着堵门了,要求彻查洪兴府的案子,说是担心凶手是替身,真正的凶手已经逍遥法外了……”

“好多人爆料打杀妖怪是一种天师教的仪轨,是洪兴府当地上百年的传统了,很多妖族要求彻查啊……”

“有人爆料这猫妖是小偷,偷了东西被发现,还想要行凶杀人才被打得……”

“嗯?还有人说这是当地放出来的假消息,这猫妖是被人卖到洪兴府当作仪轨祭品的……”

“咦……又有人说这是海外猫妖故意来挑拨人妖矛盾,是境外势力在兴风作浪,这不是扯淡吗?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哪有境外势力。”

“唉,猫族的好几个入道高手都站出批评洪兴府的官员徇私枉法,多年来目睹妖族在龙蛇山脚下遭到迫害而没有作为……”

“朝中御史也已经对骂成一片,朵赤温那些妖族官员已经上疏要求彻查此案……”

楚齐光眯着眼睛,问道:“受害的猫妖还活着吗?”

烬女点头说道:“朝廷已经派了御医前往,不过据说情况很危险,而且对方毕竟是妖类,普通的医术恐怕作用不大。”

楚齐光说道:“让李妖凤过去一趟,告诉他,还想要今年的经费就把这只猫妖先救下来。”

接着他的眼前光影变化,梦网上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在他眼前闪烁、跳跃。

一旁的娇娇说道:“哥,这件事情要是你不管的话,恐怕是要越闹越大了。”

楚齐光点了点头说道:“嗯,先把案子解决吧,然后我亲自去一趟龙蛇山。”

娇娇皱了皱鼻子:“哥,天师教斩妖除魔是几千年来的习俗,不论这案子怎么判,恐怕都会很麻烦,这可是两族间几千年的恩怨。”

楚齐光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族的矛盾由来已久,而这案子的影响本就是矛盾不断累积后所结出的果,哪怕是秉公处理,仍旧不可能化解两族恩怨。”

“但娇娇……你不要搞错了一点,我们的目标可从来不是什么化解恩怨。”

“我们的目标,是在维持气运平衡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挖掘人妖两族的潜力,以推动此界之发展。”

“只要朝廷的政策持续下去,随着时间流逝,两族之间终究会慢慢融合。”

“毕竟不论人还是妖,都是一种很善忘的生物,再大的矛盾、再深的仇恨,只要缺乏长久的利益冲突,就会被随着时间而遗忘。”

“仇恨又没有钱拿,新一代的大部分民众缺乏利益驱动,自然会逐渐配合朝廷政策。”

“真正惹麻烦的,是那些有着利益驱动的人和妖。”

只见楚齐光的眼前光影变化,一排排人族、妖族的名单显示了出来,包含了各国各宗的高手。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的争夺,而种族便是一种天然的同盟。”

“人妖矛盾的背后,真正在不断搅风搅雨、煽风点火,导致民间也矛盾激化的……是如今遍布在朝野和商会之中的人妖两党。”

楚齐光叹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只要是大型势力,内部自然就会有不同的山头,不同的利益团体。

像是大汉世界的历朝历代都会有党派,有时候以地方来划分,什么楚党、浙党、青党。

有时候则是以学派来划分,怎么南派、北派、西派。

有时候又会以背景来划分,比如出生贵族的勋贵派,出身中小地主的寒门派。

总之只要人一多,势力一大,内部自然就会有人抱团,就会有不同阵营。

而与地域、师门、出身这些因素相比,种族更是一种天然的阵营划分。

像楚齐光自己手下的人、妖两大种族便会自然而然分成两派。

各个朝廷衙门、商会、道院里的人妖也都会下意识地按照种族来各自抱团,这都是人和妖趋利避害的本性,无法避免。

而双方抱团之后,自然就会有利益冲突,虽然不会正面碰撞,但是各种生意、项目上的竞争总是免不了的。

楚齐光捏了捏下巴,缓缓说道:“但过去十年来,两派人马在我的压制之下,一直都不敢有什么过激的行动,只敢正常竞争。”

“按照我的估计,只要再过二三十年,新一代的两族成员都会渐渐融合一体,接下来他们可能会换个方式抱团。按我的估计,最后可能的发展是人、妖两党各自分裂成更多党派。”

“但我看了看最近一个月来的情报,天师教有些不寻常的躁动,导致了以妖族为受害者的案件数量增长,这次的猫妖案便是在这种趋势变化下的代表性案件。”

“天师教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就在这时,楚齐光突然微微一愣,然后微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一旁的娇娇连忙问道:“怎么了?”

楚齐光站了起来:“刚刚我派上龙蛇山的一具分身被人驱逐了。”

娇娇震惊道:“驱逐?当今天下还有谁能驱逐你的分身?”

楚齐光微微笑了起来:“玄元道尊。”

佛界第十六层。

楚齐光缓缓睁开了眼眸:“终于醒了吗。”

……

龙蛇山下。

除了衙门门口汇聚的信徒外,龙蛇山山脚下也已经有数千信徒汇聚而来,正在祈求天师教教主出手拯救牢中的犯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信徒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甚至渐渐躁动起来。

龙蛇山上,紫霄殿内。

天师教自从黄道旭冬眠之后,便一直由伏南子担任教主之位,负责打理教务。

不过五年前伏南子也开始冬眠,便将教主之位传给了如今的玄阳子。

而玄阳子此刻正有些踌躇不定。

玄阳子乃是上代教主伏南子的弟子,尤为擅长炼制丹药,因为心情平和,不喜争斗,所以才被伏南子选为掌门,也得到了朝廷的册封。

他上台后着力发展天师教的丹药生意,开发出了许多可以批量炼制的丹药,造福了无数百姓。

但现在的他面对山下的群情汹涌,却不知道应该支持、反对还是保持中立。

按照天师教教义,还有教内大部分信徒的想法,当然是要支持信徒们打杀妖族,威逼衙门放人。

但是伏南子冬眠前让他绝对不要和朝廷、和商会,特别是和楚齐光起大冲突,师尊严肃、凝重的模样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在这时,一旁新一代的丹院首座元阳子说道:“教主,朝廷的背后是楚齐光,反对朝廷国策,就是在打他的脸。

这次的事情千万不能来回摇摆,应该立即驱散山下的信徒,摆明立场,让他们不要闹事了。只要做好了这点,楚齐光总不能还来找我们麻烦。”

玄阳子叹道:“可我若是这么做了,就怕天下信徒们寒心,也违背了道尊的教诲。”

另一旁的剑院首座海苍子哼了一声,说道:“我看就应该闹一闹,让朝廷和楚齐光知道我们的厉害,才不会管七管八,搞得现在连收个徒弟还要朝廷册封。”

丹院首座元阳子对身旁这位冲动的师兄满是无奈,劝解道:“师兄,楚齐光威压天下四十载,一身武功、道术早已经踏入天渊之境。

这些年来虽然不再出手,但他吸取天下资粮,境界只会比过去更加高深,一旦出手只怕是天崩地裂。”

海苍子冷笑道:“那又怎么样,道尊已经彻底苏醒,楚齐光又哪里是对手?正应该请道尊出手,天下方知道我天师教的厉害。”

丹院首座元阳子看着对方一脸狂热的模样,又扫了紫霄殿中其他师兄弟们信心十足的样子,只能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在这些狂信徒的眼中,玄元道尊是无敌的神祇,楚齐光绝不是道尊的对手。

像是海苍子这样的激进派,在新一代的天师教强者中不断增多,并对朝廷的各种管束感到不满,对人妖和谐的政策更是满心厌恶。

而这种不满在玄元道尊苏醒之后被放到了最大。

要不是道尊要求他们隐瞒苏醒的消息,他们早就昭告天下,要求朝廷给予天师教更高的地位和特权了。

丹院首座元阳子语气低落道:“楚齐光就算不如道尊,也是天渊之境的绝世高手,皇天降临就在未来数十年内,我们不该和他起冲突……”

但紫霄殿内的除了他和教主以外的信徒已经没人听这话了,剑院首座海苍子带头说道:“教主,若是我们都袖手旁观,天下信徒会怎么看?

现在斩杀妖怪的义士被关入大牢,妖怪却反被朝廷救治,天下岂有如此道理?

天师教数千年斩妖除魔的名号,可不能毁在我们手里。”

教主玄阳子看着众人意见一致的模样,心中的犹豫也渐渐消散,但就在这时,一道声浪从天外传来,越过崇山峻岭在龙蛇山上空直接炸开。

“素闻道尊学贯道武,一人创三法,一剑证神位,打下天师教千年基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随着声浪炸开,山上山下的众多道士、信徒们全都齐齐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天空,好奇着是谁竟然在向玄元道尊喊话。

而楚齐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紫霄殿上空,伴随着他念动之间,气血波动一扫而过,整座宫殿已轰然解体,露出了其下的元阳子、海苍子等人。

元阳子脱口而出道:“楚齐光?”

一旁的海苍子闻言,厉声喝道:“楚齐光!你要和我天师教为敌?和道尊为敌吗?”

楚齐光扫了他一眼,下一刻在场所有人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在他们脑海中炸开。

但这种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便消失不见。

与此一同消失的还有他们一身苦修的武功道术。

这一刻紫霄殿内外……上至教主,下至教众,竟然齐齐都被抽去了一身修为。

海苍子等人齐齐震怖地看着楚齐光,惊恐地喊道:“你夺了我们的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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