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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是笑了,章越道:“今日三郎状元及第,方才已拜过祖宗牌位,如今最要紧要先谢哥哥嫂嫂。”
章实于氏都是笑着道:“不敢当。”
众人推了他们上座,取了一个蒲团来,章越当即向二人跪拜行礼。
章俞心道,自己辈分在场章氏之中可是最长啊。
他以为下面会轮到自己,哪知章越道:“次谢师恩。”
当即章越念及陈襄,章友直,郭学究等名字虚拜,又将太学的马直讲奉上座再拜。
章俞则被忽略了。
……
接着章越应酬宾客,欧阳发带着弟弟欧阳棐来了,曾巩来了,林希来了,王安国来了,吕惠卿也是到了……
还有苏轼苏辙也到了。
苏轼苏辙自闭馆读书后,苏轼与章越倒也见了两三次。苏轼喜欢章越的刻章,觉得十分精巧,简直巧夺天工,故来蒐集斋问章越定制了两个刻章,一个给自己,一个给自己的弟弟。
一来二去,章越与苏轼也有了来往。
章越见苏轼苏辙二人能来很高兴。
苏轼笑着道:“度之向你道贺了。”
章越满脸喜色道:“子瞻兄,子由兄,你们能来此,实在是太好了。”
苏轼笑道:“我是来与你道歉的。”
章越问道:“子瞻兄何出此言?”
一旁苏辙也是微笑,苏轼笑道:“昔子平状元时,我与人言道,子平之才,百年无人望其项背。如今有了度之,你说我这话是不是失言了。”
章越笑道:“子瞻兄言重了,以后我还要向贤昆仲讨教学问才是。”
苏轼笑道:“不敢当了。浦城章氏四年之内两度魁首,着实令在下与舍弟佩服之至。”
苏辙亦道:“度之兄殿试文章我看了,着实是才高八斗。”
章越笑道:“听闻两位此番要赴大科?”
苏轼苏辙都是点头。章越道:“听闻富公(富弼)韩公(韩琦)初游场屋时,穆修伯长谓之二公曰:“进士不足以尽子之才,当以大科名世。”
“贤昆仲此去,在下要瞠乎其后了。”
章越说得是富弼的一段佳话,富弼考进士时,考官道你区区进士及第不足以显名,要大科(制科)方可。
但是富弼已进士及第去地方任官,结果范仲淹立即派人去追富弼说京里有大科你赶快回来。
富弼回京后对范仲淹说,我从来没学过如何考大科。
范仲淹说,我都已经和众官员将你举荐给皇帝,同时给你备了一屋,都是大科文字,你去就学吧。
结果富弼果真考中的大科。顺带经范仲淹介绍,还娶了宰相晏殊的女儿。
章越这么说是指苏轼苏辙此番应大科,若是名次出色还在自己这状元头衔之上。
毕竟以北宋而言,进士几万个,但大科的不过四十几个,大科入三等的只有一人。
苏轼笑道:“皆是韩公,欧阳公,杨公三人推举,在下与舍弟亦不敢辞也,勉强一试罢了。”
三人说说笑笑,章越赶紧将章丘拉过来推荐给二苏兄弟。
章丘当然听过二苏的名字,也学个他们的文章,故而是一脸孺慕之情。
苏轼对章丘十分亲切喜爱道:“度之,你这侄儿有文魁之相,他日你章家怕是又要出第三个状元郎了。”
章越笑道:“切莫要夸坏小儿辈,溪儿,还不向两位问好。”
章丘依言行礼,苏轼见章丘懂事乖巧,当即从腰间解下一块羊脂玉得玉佩放在对方手中。
章越连忙道:“子瞻兄,太贵重了,这可是你多年佩戴之物。使不得,使不得。”
苏轼笑道:“岂可白受这一声叔伯,再说我与你侄儿看着投缘,切莫推辞。”
苏辙笑了笑也解下腰间玉佩一并放在章丘手中。
这礼可是大了。
章越还能说什么,只好道老板豪爽大气六六六,让章丘收下这两块玉佩。
苏轼苏辙略坐了坐即是离去,章越当即出门相送。
至于一旁章俞始终看在眼底,等章越一走当即找了章丘说话,态度顿时变得万分的亲切热情。这一态度的转变令章丘一下子反应不及。
章越将苏轼苏辙送出门外。苏轼忽向章越问道:“度之有意赴大科否?”
章越一愣道:“这倒未有此意。”
苏轼道:“也是,倒从未听过有状元赴大科。度之文章经术都可称世人表率,你若不赴大科,于世而言终是遗憾。”
苏辙道:“兄长没有他意,只是敬重度之你的才华。”
章越笑道:“我明白,人生难得一知己,多谢贤昆仲如此看重了。”
临别之际,三人又依依不舍地言语了一番,透着惺惺相惜之意。
最后苏辙搀扶着苏轼登车,方才见面时始终以兄长马首是瞻,一直事兄长甚恭的样子。章越也不由感叹这兄弟二人的感情真好。
夜风微凉,章越目送苏家兄弟的马车消失在汴京街头。
苏轼兄弟走后,章越又送其他贺客出门。
曾巩带着弟弟曾肇前来,曾巩出门时突问:“度之啊,令侄儿我看其聪慧稳重,日后非池中之物啊。”
章越一愣,心道你们是来贺我的,还是看我侄儿的。
章越道:“曾编校谬赞了。”
曾巩笑道:“我看人不会有错,不知令侄许了亲没?”
章越心头如一万头羊奔驰而过言道:“尚未,想再读几年书再议。”
章越心道,难不成?你又看上了章丘?
曾巩笑道:“未进士及第前莫要议亲,我看得出来令侄前程似锦。如今他还是安心于科举之上,现在安排亲事怕是要辱没了他。”
章越心道原来如此,自己倒是误会曾巩了。
“多谢曾编校之言,我这就转告哥哥嫂嫂。”
曾巩点点头道:“很好,度之你果真没教我失望,我告辞了。”
说完曾巩与章越作别。
曾巩看着章越欲言又止,自己最先看好章越的,可惜最后二人确实无缘,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自己对这位少年的赏识之意。
章越看着曾巩似略带着些许遗憾而去。
其他人纷纷作别。
众人见章越得意而不骄,都是很是高兴,这般性子沉重才是大器之象,离别之时,一个个都忍不住称赞了一番。
临到了最后了,剩下章俞,杨氏,黄好谦,黄好义,吴安诗等几个自家人。
吴安诗与章实正聊得投机,杨氏和于氏挽臂相语。
黄好谦与苏轼,苏辙是同年进士,交情很好。方才苏氏兄弟来的时候,他们还聊了一番。
黄好谦之子黄寔今日也来道贺。
最后家里摆了一桌酒席,既都是亲戚来了还是坐在一起吃酒。章实,章越又让人请了郭林。等了郭林到了,众人方才开宴。
章越喝了数盏已是大醉,回房睡去了。
走到回房的路上,但觉夜色沉沉,竹影掠动,自己走在小径里方觉得有了片刻凝神自思的机会,得状元之喜悦也终于在心中慢慢一点一点地平复下来。
月至中天,这一日就要如此过去了。
人生不知再得意之时,又能如今日吗?
章越想到这里推门而入,一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塌上,即沉沉睡去。
当夜章越睡了一大觉,梦中不知是真是假,仿佛昨日的状元及第也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等睡到了天明,章越睁眼一看,却见窗边绿竹倚倚,清风拂动,想起昨日之事,不由觉得如浮光掠影般不真实。
章越直到目光落至官帽青袍上方才确定下来。
这真不是一场梦,我是真的中了状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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