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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落座之后,沈昌河先欢迎了一下于东,然后又提了程会昌,感谢老先生退休之后依旧关注学校的发展。
其实程会昌89年就正式退休了,不过退休之后,他依旧担任在校学生的指导老师。
面对感谢,程会昌却淡然地摆摆手,“不必如此,我今年八十有二,来日无多,能在学校挥洒余热,实乃我幸。既然今天大家是为了于东的《人群》而来,就不要浪费时间,大家直接开始吧。”
沈昌河点点头,开口道,“既然这个研究会是我提议召开的,那我就先说说我对这部小说中的书写手段的一点看法,《人群》中其实并没有多么曲折的故事,虽然整体来看意识波动很强,情节跳跃比较多,但是从每一段来看,叙事又是流水式的。”
“在小范围内,故事总是散散漫漫地随着时间进行着。但是这种写法却让我想起了《儒林外史》,故事星罗棋布,满面开花,一个接着一个,人物陆续出现,虽然看似凌乱,却有着具体的内涵,形散而神不散。”
沈昌河说到这里,金陵大学出版社的总编李钦十分认同地点头。
“周作人说的有句话很对,好像是一道流水,大约总是向东去朝宗于海,它流过的地方,凡有什么汉港弯曲总得灌注漾徊一番,有什么岩石水草,总要披拂抚弄一下子,才再往前去,这都不是它行程的主脑但除去这些也就别无形成了。”
“这类看似流水线的书写,形成了别开一面的奇特基调,也让一副原汁原味的图貌就跃然纸上了。这样的创作手法让《人群》激活了体温和脉搏,把城市从干枯冰冷的符号中还原出来,显示内在的活力和神采。”
李钦年纪不大,还没到四十岁,他向来对于东的评价很高,不止一次公开表示过自己欣赏于东的作品。
这次《人群》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就看了,而且还为此写了一篇评述文章,只不过暂时还没有发表。
而他刚才说的这些话,也都是文章里面写到的。
程立业大概觉得上来就把调子起得这么高有些不太好,便开口说道,“《人群》这部小说在书写手法上确实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但是有些地方因为追求意识的流动性,却忽略了故事的连贯性,在现实批判这一块做得不够好。”
沈昌河笑了笑,他明白程立业的用意,无非是怕过于捧杀,对于东不好。
他开口道,“你这就是吹毛求疵了,一部作品怎么可能面面俱到。既然是研究会,咱们更应该关注这部小说做到了哪些东西,而不是关注它没做到哪些东西。老程,自家的孩子,也不能有理没理就给一榔头啊。”
沈昌河说完之后,会议室里面响起了阵阵笑声。
在座的都知道程立业跟于东的关系,自然也知道程立业这么说的用意。
“我倒是觉得,这部小说里面所用的语言更加值得我们关注。”
程会昌忽然开口了,而他一开口,会议室也跟着静了下来,大家都想听听这位研究古代文学的老先生对《人群》有什么看法。
“在我看来,《人群》也是一个语言实验。小说中有些俚语话、口语化的表达,把时代与地方的气息表现得淋漓尽致,此外,在人物和环境描写上又运用了一种文白交织的语体式样,给人一种古典的直观感受。”
老先生说完之后,在座的人都忍不住点头,确实如他所说,小说在语言的运用上非常有特点。
而且关键是,不论是运用了俚语还是文言,都能让大家看得明白,而且还很顺畅,并没有突兀的感觉,这一点非常难得。
程会昌继续说道,“我们中国文化是有内核的,而内核之所在,就在于地方。但是一味地表现地方,却又与时代有背,所以我说《人群》是一个语言实验,它至少在尝试找出一种更为大众接受的方言写作样式。”
“另外,用方言写作的好处还有一点,就是无需赘述,自能表现地方人物特点。譬如我们在《人群》中,只要见到有谁用你或者您,自然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上沪人。当然,这一点在很多小说中也能看到。”
“程老说得没错。”沈昌河接过话茬,“而且,如果仅仅是保留地方词汇,并不能显示出《人群》语言策略的高明之处,其区别并超越以往方言小说的核心特色是让沪语在口头语转化为书面语时实现了音与意的兼容。”
李钦跟着说道,“是的,《人群》不仅仅在语言的运用上集合了古与今,而且在内容上也集合了古典于先锋于一身……”
一旁的于东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其实他写这部小说的时候并没有想这么多……也不能这么说,他写小说的时候也想了很多,但是不会像沈昌河他们想这些比较学术性的东西。
比如沈昌河说《人群》让沪语在口头语转化为书面语时实现了音与意的兼容,于东也想了,但是他想的就是保留沪语的特点,然后让非吴语区的人也能够看懂。
而且他凭自己也做不到,很多时候都要靠程砚秋帮忙。
但是这样的学术研究会,于东是理解并且熟悉的,因为他自己之前就参与过很多次,只不过像今天这样有分量的还是第一次。
他们似乎也没准备让于东发言,只是偶尔跟他搭两句话,更多的是不想让他坐着太无聊。
而于东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之后,也终于明白程会昌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研究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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