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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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她剧烈的咳出声来,肩膀处的伤口像是撕裂开了一般,疼的厉害。
她感觉双腿一软,整个人就快要倒地。
却在这时,有两个男子扶住了她。
连带着,传出细微的轻响。
“圣女在上,我等‘鬼卒’奉大祭酒之命来接圣女,大祭酒已经在路上,就要赶到这解良县地境。”
“可…我还没有调查清楚,还有…还有昨夜的那把火。”
张玉兰无比哀婉的开口。
鬼卒沉吟了一下,还是张口道:“这是大祭酒的命令,圣女且放心,其它的调查,交给我们…如今,这解良城里危险,大祭酒担心圣女的安危,当先出城。”
听到是夫君的命令,张玉兰不再反对,她被搀扶着坐上了马车。
她已经痛苦的快要麻木了。
终于,她忍不住,还是捂着嘴哭了出来。
…
…
四月,已经入了夏,蝉鸣不绝于耳。
诗书传承的家族,都会在这个月份往地上铺出油纸,然后将藏书一卷卷展开,在太阳下晒一晒。
人言“六月六”晒红绿,那时候晒的是衣服,可“三伏乘朝爽,闲庭散旧编”四月四则是晒书节。
区别于富有诗书传承的家族很文雅的晒书,寻常的百姓在四月会变得很忙碌。
前面就提到过,立夏这一天,蚕的食量会大增,等蚕开始吐丝,大雨也差不多开始了,大豆、小豆、黍,都是这个时间种植。
往往,在四月时,农户家庭中,男女都要一同去耕种,比如汉高祖刘邦当亭长的时候,就是吕雉带着一对儿女去地里除草。
同样的,在四月,农户还有两项重要的工作,那便是制“醋”,特别是山西这边。
当然,这个时代,它还不叫醋,叫“醯”酱。
除此之外,就是疯涨的野草也要割下来,烧成灰,用这些草木灰来充当耕地的肥料。
柳羽的马车正行至一片片庄稼地旁…
本该农忙时挥汗如雨的情景,可在柳羽看来,却是大片的耕地,却没有人种植。
“不对呀…”
柳羽感慨一声。
“啥不对呀?”
同样坐在马车里的张飞嚷嚷道:“你还不对呢?依我看,你这么慢悠悠的坐着马车走,才不对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柳羽指向周围的田亩。“且不说这个季节该种植的农作物,单单去年种植的芜菁、芥菜和冬葵这些食物,也已经可以收获了,甚至‘薤(xie)白头’(小蒜)也可以收了。”
穿越前,柳羽是农村家庭的孩子,对这些农作物很熟悉。
加上熟读《四民月令》这类的农业书籍。
按照记载,四月份能听到布谷鸟叫声的时候,就是小蒜,啊不,就是这个时期,被称作为薤白头的农作物可以收获的时候,再种下去反而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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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等关键时期,怎生整个庄稼地里,没有人呢?
这太古怪了!
“那红脸再有三日就要问斩了,你咋还在关注着这收成的事儿?”张飞恼了,“还有,咱能不能骑马啊,这坐马车忒慢了,要还是俺骑马,早就到了。”
“到了才麻烦呢!”柳羽回了一句…
“啥?”张飞没听懂。
“你这长相、肤色这般容易辨识,我们要是骑马,那不就打草惊蛇了?”柳羽张口道:“何况,咱们走的虽慢,可有的人走的快呀。”
“可那红脸只有三天了。”张飞还是有些担心。
“那也得先收集情报,鲁莽解决不了问题。”柳羽算算,他是比荀或提前两天动身的,那么…荀或这督邮赶到解良郡时,刚刚能赶上。
“那玉兰妹子呢?”张飞连忙问道。“怎么说,玉兰妹子也是你夫人哪,怎么也不见你担心她了?还不急着进城?”
提到张玉兰,柳羽澹澹一笑。“担心又不是嘴上说说的,我已经派人提前将她接出来了。”
话音刚落。
“得得得…”
马儿发出了一声嘶鸣,原来是几名鬼卒在官道上拦住了马车。
“大祭酒。”
柳羽掀开车帘。“怎么?”
“依大祭酒的吩咐,在解良县城郊外,租下了一间农舍,圣女也已经被安置好了。”鬼卒禀报道。
“前面领路,去农舍。”
“是!”
柳羽与鬼卒的对话极快,快到张飞有点跟不上…
过了半晌,他才一敲脑门,“噢,俺明白了,你这小观主早就提前派人到那解良县了?”
好慢的脑回路…
陆羽乐了,他朝张飞笑笑,不再言语。
哪怕是初来乍到,他已经感觉出这解良县有些诡异了。
传闻中,有胡虏劫持往来商贾、马队,可他们一路行来,并没有遇到任何胡虏。
且…
农忙之时,整个耕地竟没有一个农人?
这些都很诡异。
呼…
轻轻的呼出口气,柳羽一边凝眉望着窗外,一边轻声感慨。“这河东解良县,不简单哪!”
…
…
被火焚尽的村落,万木萧条,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谁能想到,昨日还是欣欣向荣的一方净土,今日竟成如此破败的景象。
一座荒凉的坟前,只立了一个简单的木碑,写这“李家村四十七人之墓”这样的字眼。
因为没有亲人,也没有人敢来办丧事儿。
人人都有自己的顾虑与忌惮。
这就是乱世中,一个再普通不过村落的归宿。
张玉兰跪在墓碑前,慢慢说,“是,是我害了你们…”
其实,这与她无关。
甚至,当权者都不知道张玉兰来过这边。
他们只是纯粹的要堵上所有人的嘴巴罢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踏…
踏…
柳羽在一干鬼卒的领路下,缓缓走到此间。
他看了看张玉兰,又看了看这墓碑,猜到了一些什么,可这种时候,似乎…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张玉兰注意到了身后有人,转过头正看到柳羽,那通红的双眸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般的涌出。
柳羽上前一步,张玉兰就把头埋在他的怀中,轻声啜泣。
“都怪我,都怪我…”
她的两颊通红,嘴唇干裂,这让柳羽的心勐地就沉了下来。
似乎…
此行,除了担负着救出“关长生”的重任外,又多出一些别的、重要的使命。
这些“使命”已经开始呼唤着他。
曹操曾经与柳羽交谈时,特地提到过。
太学毕业需要一篇壮游报告,于是曹操出洛阳西路前行,本打算效彷“老子”过函谷关,去那人文辈出的弘农郡,然后向北去首阳山,去欣赏当年伯夷、叔齐隐居让贤的地方,一路风景,一路春色。
可没想到…
刚出洛阳看到的就是无比凄苦的众生相。
老百姓们被当地官员“吃拿卡要”,甚至扒皮抽筋、吃肉喝血这等行径也是屡见不鲜,百姓们穷得只剩下一条条苟延残喘的性命。
加上地震、水灾、虫灾,一个地方受灾,周围四、五个郡县都不得安宁,胆小的求亲靠友,胆大的烧杀抢掠…
可这些官老爷呢?
他们何时在意过百姓们的生死?百姓们的命,在他们看来,从来就不是命!
那时,柳羽听曹操讲,已经觉得大为震撼。
可…那还是洛阳周遭,是司隶,是三辅之地,再远了呢?
比如这河东解良?
类似这般,屠一个村的惨桉,又能找谁做主?
百姓们要么就闭上嘴巴。
要么…
很快,也会跟这些石碑下的可怜人一样,被“莫须有”的罪名给除死。
“是我…是我昨日来这边探查,一定是我…是我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他们才会…才会屠戮了这村子,都怪我,都怪我。”
张玉兰的情绪依旧激动至极,一边流泪,一边说道。
柳羽只能轻拍他的后背,大致发生了什么,沿途鬼卒已经简单说明,柳羽连连宽慰。
“他们的死与你无关…”
“这些无辜的生命,九泉之下,他们一定希望有人替他们报仇,替他们讨回公道,死者不能复生,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总该替他们做些什么。”
“至少,因为他们的死,能让这片土地乌云散尽,迎来光明,能给活着的人一份公理与正义,那…他们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吧!”
似乎是听进去了柳羽的劝慰…
张玉兰缓缓的抬起头,“如果,如果有一日能替他们讨回公道,我一定…一定为他们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请最好的石工镌刻,写上每一个村民的名字。”
呼…
柳羽轻呼口气,再度拍了拍张玉兰的后背。
——“玉兰姐,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接下来,交给我,信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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