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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声突兀的尖叫声打断了三花猫的话语,尖叫声是从旁边一座黑漆漆的房子里发出的。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们听到了孩子的哭喊声。
三花猫大怒,心说本尊微服私访,竟撞上这等不平之事?
它刚斥责说是哪个刁民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这等歹事,便见土窗的帘子被拉开,一个小男孩扒着土墙想要跳出来,他的手上满是鲜血,血污里,经络肿胀凸出,它们呈现着黑紫色,占据了半只小臂,醒目骇人。
干瘦的小男孩宛若厉鬼,他张大了嘴巴,满是血丝的瞳孔直视窗外的行人,“救命……救我……”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手很宽大,却在颤抖着,帘子陡然落下,小男孩被拉回了屋内,他还在哭叫,“爹……爹爹饶了我吧……我再也不偷跑到城外面去了……我不想死……去求求尊主,尊主一定有办法的……救命——救命!!”
小男孩声嘶力竭的喊声最终在惨叫中戛然而止。
林守溪与三花猫谁也没有动,只是木然立着,漠视了一切的发生——他们都很清楚,小男孩已不幸被这片土地污染,谁也救不了他。
小男孩的哭闹结束,他们这才听到屋中有女人哭声,断断续续,幽咽不歇。从路人的议论中,他们得知这家人家还是晚年得子,对这个小儿子无比宝贝。
目睹了子民死亡的惨状,无力感涌上四肢,三花猫一下蔫了,它尾巴垂落,走路时也不复神气。
走到了人村与妖村的分界处,三花猫立在桥头,看着下方的河流,才终于开口:
“据说很多很多年前,这片大地还是充实而肥沃的,上面覆盖着大面的河流与森林,不计其数的万灵拓土开疆,无论是猛兽苍龙还是磷虾水母,它们都能在各自的生态中挤占一席之地,神灵们则居住在火山、地脉断裂之处、冰雪不昼之境等极地里,随时消弭可能发生的灾难。”
三花猫的爪子搭在桥梁上,目光望向了南边。
林守溪看着生满棉絮状植被的农田,问:“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法很多,有人说是因为苍白之王被恶魔蛊惑,啃断了扶桑神木,大地的母神衰亡,整个世界也就随之枯萎,也有说是外神自群星中来,以其浊液污染了大地和海洋,使得世界成为独属于它们的乐园,也有传说是黑星破空而来,引得大地生灾……”
“总之,本尊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但……只要本尊活着,就一定能弄清楚冥古时期发生的真相,然后击败魔王,令大地重获生机!”
三花猫在颓丧后再度神采奕奕了起来,它骄傲地宣布:“日后本尊之名必将远播四海!”
林守溪不由想起了师父死去时他立下的誓言,静然无言。
离开了桥,走入了妖村,妖村除了中间直通村们的大道,其余的小路极其崎岖复杂,生灵流窜如鼠。
“你这个人好像还不错。”
三花猫忽然停下脚步,对他做出了评价。
“当然。”林守溪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三花猫喵喵叫了两声,补了一句:“你脸生得不错,就是不要脸。”
林守溪不置可否,对这条评价也笑纳了。
“不过有时候不要脸也是优点,届时与魔巢交战,你可去充当使者。”三花猫不忘给他分配官职,仿佛不让他一人兼职文武百官决不摆休。
“使者?”林守溪摇摇头,打趣道:“那太危险了,我唯一能做的,恐怕是与魔教圣女联姻。”
“呸呸呸!”三花猫勃然大怒,“你果然是个大坏蛋,你这样对得起你的未婚妻吗?本尊决不允许你喜欢那位大小姐以外的其他女人!”
“玩笑而已。”林守溪轻声道:“正如你所言,一片天空没有两颗太阳,我当然只爱小禾。”
“一片天空是没有两颗太阳,但还有一个月亮和一整片星星啊……”三花猫很不信任地盯着他,龇牙咧嘴,面露凶容。
林守溪无言以对,他看着这只狡猾的三花猫,只觉得它的文字水准扶摇直上。
三花猫言语占了上风,更觉自己是口含天宪的君主,踌躇满志,它大发善心,问林守溪:“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很想见她?”
“当然。”
“嗯……本尊认识一个人,说不定可以帮你。”
“谁?”
“一个老匠人,仙村的黑灯你见过吧?那就是他的手笔,正好,他正在妖村,本尊带你去见他。”
……
这位老匠人的竹屋子排在一条溪水的后面,溪上横有石板为桥。
溪流中埋着不少破损的灯,它们无一例外皆是石灯,只是有些石灯雕琢得极为诡异,它们似人非人似妖非妖,说不出有太大的问题,但看一眼就能让人生出不适感。
来的路上,林守溪还听其他妖怪说,这位半人半妖的老人脾气很怪,很难见到,让他趁早打道回府算了。
三花猫却坚持说他能见到。
一到门口,林守溪便感受到了老人古怪的脾气。
只见竹屋的门口挂着两个大白灯笼,灯笼上写着‘奠’字。
林守溪前去敲门,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纸扎成女人,她的五官都是画上去的,画师走的还是写意派,故看着尤其瘆人。
“爷爷不见人,谁也不见。”纸人说。
“你就说是本尊来了!”三花猫说。
“你是谁?”纸人冷冷道:“拜鳞节要到了,爷爷正在为尊主大人的降生打造神灯庆贺,任何人耽误不得。”
“少废话,让本尊进去!”三花猫灵巧地跃过纸人,直接窜入了竹屋里。
“放肆!”
一时间,数十个纸人从黑暗中涌出,将三花猫包围,林守溪打算去替它解围,纸人们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了出来,他皮肤褐黄,只剩五绺白发。
他看了看门口站着的黑衣少年,又看了看三花猫,困惑道:“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借那盏灯。”
它终于不再自称本尊了。
“那盏灯?”老人摇了摇头,“那盏灯可邪乎得很,我不能借你。”
“不怕,我们有这个……”三花猫扯了扯林守溪的裤脚,让他把银币取出来。
林守溪取出了银币,老人看了一眼,皱了皱眉,说:“行,我去取灯。”
老人转身,用烟斗挑开帘子,进入了内室。
“你认识他?”林守溪问。
“当然,他也很喜欢读诛神录的。”三花猫将尾巴骄傲地竖成旗幡。
“灯又是什么?”
“哦……是一盏许愿灯,据说是老人家年轻时候做的东西,做完之后他险些直接疯掉。”三花猫说:“这盏许愿灯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但代价是……它会摧毁一个你同等级别的愿望。”
三花猫跳上了桌子,伸了个懒腰,“不过你也不用怕,这枚银铸之币可以帮你付掉这个代价。”
它才一说完,老人就出来了,他手上端着一盏灯,那是一盏石灯,石灯形若婴儿胚胎,表面平滑如茧衣,背后则生着一对畸形的翅膀。
林守溪觉得这个形状有些眼熟,接着,他立刻想到了夺血剑中封印的血妖——它们的模样隐隐相似!
林守溪按照老人的指示,将银币放到灯上,瞬间,浅若无色的虚幻火焰凭空腾起,形若水滴,低沉的、混乱的呓语声随着火光扩散开来,似群鼠啮齿,似羽蛾乱飞。
“我想在三天内与小禾相逢。”林守溪诚心诚意地说。
火光在摇晃之后倏然溃散,嘈杂的声音复归平寂。
银币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神灯无法回应这个愿望。
“它做不到。”老人叹了口气,“大雾封山,许多愿望都会失灵,换一个吧。”
林守溪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却也难免失望。
“连神灯爷爷也做不到吗……那看来整个三界无人能做到了。”三花猫亦露出了难过的神情,它用尾巴拍了拍林守溪,问:“除了见这位姐姐,你还有别的愿望吗?来都来了,可别浪费了。”
别的愿望……林守溪想了想,最近最困扰自己的,恐怕就是功法一事了。
他需要一本真正适合自己的功法。
他也没有吝啬,直接选择了以银币换取法术。
火焰再度燃烧,这一次,呓语声汇聚成了真实的洪流,涌到林守溪面前时,已化作了一本无字的古卷。
“诶,这是什么书呀?让我看看。”三花猫上蹿下跳,想要一睹为快。
“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家吧。”老爷爷看着三花猫,语重心长地说。
三花猫背脊一凉,感觉到了不妙。
“有人来了。”林守溪没来得及翻看书的内容,抬起头,便预感到数道身影从雾中高速掠来。
“你竟敢告密!”三花猫后知后觉,立刻明白,一定是他刚刚去拿灯时,偷偷放了只木鸟去传信了!
“上次也是我告的密。”老人坦然地说。
“果然是你这个叛徒!本尊要将你的破灯都砸了!”三花猫暴跳如雷。
转眼之间,来者皆至门口,他们身披灰衣,抬着一个空荡荡的辇车。
“兹事体大,尊主大人莫再瞎跑了,待拜鳞节后,你自是自由之身。”老人肃然道。
灰衣人齐齐应声,亦对着三花猫一同行礼:“见过尊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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