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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爷爷不愿装成砂土?
如此三九寒天,且连下数场大雪,何处不是冻了四五尺之厚?
想要挖够这十车砂土,点火化土所费的柴草怕是一百车都不止。
而麻包粗鄙,砂土却细,极易露灰,所以只能换成细石,难度更大了数倍。
又想着至多也就半日,官兵就能急追而来,露馅的可能性不大,因此才以草糠填充。
但谁能料到李始贤竟如此眼毒?
他本就不是擅辩之才,且麾下兵卒已尽皆起疑。只需趁他不察,看看车中所载之物便能水落石出,故而已是辩无可辩。
高莽定了定心神,咬牙切齿道:“李始贤,你待如何?”
“真是笑话,难道我李某说如何,你就能如何?不过倒是可为你出一良策:若老夫是你,要么将我父子二人就地斩杀于此,而后静待官兵追来,再嫁祸便是……
但想来也知,你并无把握使这百余甲士尽皆丧命于敌手,也更不能使其个个都守口如瓶……”
听到这里,凡就近之兵卒无不毛骨悚然,又惊又怕的盯着高莽:高肇要将麾下尽数灭口?
看只三言两语就达到了目的,李始贤仿佛连痛都感觉不到了,呲牙笑道,“要么当机立断,即刻回城,将为李某殉葬的兵卒重新换过……就是可惜那把火,放的稍早了些,不知还能不能来得及?”
看他如此猖狂,高莽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冲上前去将李始贤捅个十刀八刀。
但小不忍却乱大谋,若是此时杀了李始贤,岂不是坏了太尉谋划?
高莽努力告试自己莫要动怒,又反复盘算,是否如李始贤所言,尽快回城。
正在犹豫,突听身侧兵卒一声惊呼:“敌军?”
高莽猝然抬头,往南一看,果然见两三里之外有几颗黑点。
他也算是久经沙场,焉能不知那是官兵巡探的游骑?
定然是看到烽城中滚滚浓烟,来此查探了。
若是依高肇之计,高莽此时要遣麾下驱逐,再领着李始贤父子往西急奔。至多也就几刻,就能招来大股敌骑。
但眼下莫说招惹,他唯恐避之不及。
高莽稍一思量,沉声喝道:“甲什,去将敌军斥候驱散了,其余人等随我撤进烽城……”
却不料那什长竟站着不动,且振振有辞:“敢问高将军,可否允某等披甲?”
高莽的脸一黑,情急间又不知如何回应。
摆明那车中尽是草糠,还何来的甲胄予你?
但若不应,岂不是坐实了李始贤所言:这一队兵卒,皆是来此送死的?
李始贤差点笑出声:“兀那什长,竟如此不知好歹?明知车中甲无半叶,箭无半壶,你却非要予此时点破,就不怕高将军事后为难于你?
李某劝你还是识相些的好,便是装模做样也该领命而去,至不济距敌百步之外就打马而回,官兵的箭还能飞这般远不成?”
别说,那军将还真就是这般打算的。
猛见高莽脸黑如墨,面露狰狞,他就有些后悔。正想着领命而去,迎至百步左右放一轮箭,而后逃回来就是。
但李始贤太过可恶,竟一语道破他的心思。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不为难?
高莽冷哼一声:“莫去了,皆随我撤入烽城?”
李始贤冷喝一声:“你说撤就撤,问过爷爷了没有?”
高莽脸都气绿了,却又对李始贤无可奈何。生怕惹恼了他,将那短刃刺进心口。
“常言好死不如赖活,李参军又何必如此决绝?何况如今太尉之计已然功败垂成,李参军实无必要再以性命相挟……”
没有必要个屁,不然你为何连老夫身前一丈都不敢近,不就是怕激怒老夫?
“好似是这般道理,也不是不能随你回城……”
李始贤眼珠一转,盯着被兵卒按伏在地的李承宏,“先将我儿送来!”
便是不放,你又能如何?
但高莽也就是在心里发发狠。
从来未经过拿自己的命要挟敌人的行径,偏偏自己还怕的要死,生怕李始贤失手。
眼见敌骑靠的越来越近,已然探至百丈。且其后又隐约可见数十骑,高莽好不急燥:“放开李承宏,让他登车!”
就这般,竟真将李承宏放了回去。
李承宏三步并作两步,飞一般的跳上车辕,扶李始贤扶下车顶。
见他依旧刀抵心口,高莽终是没敢令兵卒上前擒伏。
“你来驾车,向南!”
李始贤的声音低不可闻,堪堪等李承宏将缰绳握在手中,他猝然拔刀,狠狠的扎向了马股。
而电光石火之间,两匹徤马的马股上便鲜血直飙。
随即就听两声痛嘶,车驾就如箭一般往前一纵。
当即就有骑卒要拦,却被马车撞的轰然倒地。
徤马已然痛的不知所措,眼前便是有刀山火海也敢冲撞,莫说是人?
是以来一个就撞飞一个,来两个就撞飞一双。又加高莽麾下就只百余骑,且正值列为长阵行进之时,情急间竟围都来不及围。
李承宏几乎将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才将马车调转向南。正要暗松一口气,又听李始贤急吼道:“快,卧进车厢……”
眼李始贤已然钻了进去,近如睡觉一般平趴于车底,李承宏想都没想便滚了进去。
堪堪趴好,就听高莽一声厉喝:“给我射……射马……”
而后便听“嗖嗖嗖”的一阵。
好在马车正在急驰之中,准头相对有限。且兵卒手中大都皆为骑弓,威力不足,是以两匹马虽各中了十几箭,但皆不致命。
反倒是极痛之下,更是激起了凶性,马车跑的更快了。
父子二人就如两只麻包,被巅的忽起忽落,李始贤甚至说不出一句囫囵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在天……只能看你我父子……父子的气数了……”
若是气数不好呢?
正值心乱如麻,马车冲上一处高坡,恰好将车帘抖开。
看到远处那如潮水一般的一道黑线,李承宏浑身一震,喜极而泣:“父亲……大军,是朝廷的大军……”
李始贤恍然如梦,喃喃自语:“天不绝我……果真是气数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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