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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軜
粆图台吉被气得打马满地转圈儿,有气没处撒。
谢二虎只顾偷着乐,反正插汉部挨揍也不关他个海贼的事,笑够了才正色道:“你输了,别拿架子,不下兵器难道想绑着见大帅吗?”
杨麒气得牙根痒痒,他觉得刘承宗是故意的,拿俩北虏鞑子兵在这儿恶心他。
但贺虎臣能听懂蒙古话,纳闷地看向粆图台吉,寻思我揍过那么多蒙古人,你这翻译官是哪位啊?
不过贺虎臣听话,仗也打输了,没台阶也给台阶下了,他已经不再奢求什么,解了腰间战剑递给贺赞,让他在这等着。
却没想到贺赞转手就把战剑连同自己的佩刀都解了,交给杨麒的家丁,道:“父亲,我也一起去。”
贺虎臣当时就吹鼻子瞪眼了,老子过去是商议投降事宜,你这兔崽子自从黄龙山之战被俘虏就迷迷瞪瞪的,整天觉得大明有问题,去见刘承宗干啥,进修吗?
“你不能……”话说到一半,贺虎臣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回不去了,只好叹口气摇头道:“算了,此一时彼一时。”
杨麒见他们父子俩解了剑,也气哄哄的把剑解了。
其实他没啥心理负担,在他的心里,这场仗打输完全是因为别人不行,他的固原军要啥没啥,战术制定他就没搀和,别人怎么计划他就怎么打,反正在战斗过程中,他尽力了。
这仗输就输在别人都高估各镇能力,他可没有高估固原军的战斗力,连战术规划都不敢多嘴,把自己放在脚指头的地位上。
最大的纰漏,就在于诸镇总兵压根没想到,他们连扛住战线、挺到刘承宗的军队被天花感染的能力都没有。
当然他们根本不知道,就算拖到时间,刘承宗的军队也根本不会感染天花。
但对兵败心安理得,并不意味着逆来顺受,对于俩蒙古兵叫他解剑这事,他非常不高兴。
心说自己好歹是个总兵官,来都来了,刘承宗也没有丝毫礼贤下士的架势,居然还派北虏鞑子在这恶心他俩,太没气度。
其实刘承宗没派谢二虎在这。
只是二虎觉得大帅对降兵降将历来太过仁慈,居然还让他们站着,他就是想找个借口,给俩人绑上绳儿。
但因为贺虎臣过于听话,让一心惹事儿的谢二虎悻悻而归。
进入军阵,贺虎臣还记得上次,同叛军兵头刘承宗见面的场景;也记得听说刘承宗要进入青海时,心中对其不自量力的奚落。
却没想到短短几年过去,刘承宗真的从青海杀出来了。
远远地,贺虎臣看见土山上元帅府的帅帐,那帅帐非常眼熟,只是旧了一些,许多地方都磨掉了颜色。
帐外摆着帅案,顶盔掼甲的刘承宗就坐在帅案之后,案前左右侍立十余名将领,周围有两列护兵,更远处还有举旗的塘兵与金鼓钲角。
贺虎臣一路都把心态放得很好,但只是远远地朝土山看上一眼,脑瓜子就直嗡嗡,差点脑溢血过去了。
帅帐,是他的帅帐;帅案,是他的帅案;金鼓钲角,是他的行营鼓乐;甚至连帐外等待命令的塘兵,都是从前宁夏镇的塘兵。
除了旗子变了,这些东西刘狮子是一点儿都没浪费,把从前宁夏镇总兵官的仪制全留用了。
土山之上,刘承宗正与杨耀、王文秀在桌案上汇总两场胜仗的缴获战利、收获俘虏,兵甲器械收获颇丰,单是五百斤以上的火炮,就有佛朗机炮二十门、另有六门打八斤弹的天字将军炮,还有废炮两门,火药炮弹都很充足。
倒是兵粮收获少得可怜,王承恩和贺虎臣、杨麒、尤世禄,加到一起仅有兵粮两千七百余石。
甚至还没早前反叛的河湟土司家的存粮多,光是起兵反叛的冶土司,就收缴了三千余石存粮、千余头牲畜。
等各家土司参与反叛的支系土官查封粮仓全部统计出来,刘承宗估计能弄到三万余石粮食、上万头牲畜。
但相对应的是这场战争又给他弄来一万五千多张嘴,人口增加是好事,但是让刘狮子痛苦并快乐的是,这些人都是好战士。
他在心里算了笔账,眼下的西宁府,不算承运临时征召的杂兵、河湟各地的土兵,他麾下吃粮的职业军人已达到三万五千有余。
这个数字意味着整个河湟已经穷兵黩武到极端程度,十九个人里就有一个职业士兵。
而这十九个人里有老人、有小孩、有妇人、有残疾、有傻子,在适合当兵的成丁里,相当于六丁抽一。
河湟谷地的百万余亩田地,要按照十税三的比例,才能在秋收之后养活这些脱产士兵。
若再进一步收编降军,这个比例还会进一步增大到四丁抽一,需要十税六甚至十税七才能养活军队……这根本不切实际。
刘承宗叹了口气,开战前他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五万军队,接近九边一个镇的总兵力;但是在九边的任何地方,六七万军队都包括屯田卫军在内,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个边镇能不依靠地方支援,独自养活自己。
他所拥有的良田仅在河湟,田地数量远不如任何一个边镇。
所以不论是向甘肃、临洮、固原、兰州任何地方进军,都像驾着马车朝地狱狂奔,打输了没命、打赢了没粮。
偏偏,让他把这批人全吐回去……他又不愿意。
这就不是战争能解决的问题,尽管打了胜仗,形势却比开战前更加严峻。
刘承宗说:“临洮府,兰州、河州,土兵已空、卫军皆失,所剩军队不足一万,尽快消化掉这批降军,里面的旗军、土兵熟悉地情,我们要发兵围困兰州城了。”
杨耀和王文秀的神情轻松,大的战略方向他们始终相信刘承宗会有办法,当下非但不愁,而且还对这消息非常惊喜,杨耀道:“大帅,我们要进取兰州了?”
刘承宗摇摇头:“兰州与河湟只能守一个,我们没时间跟他们打仗了,渡过黄河,收缴这片土地上所有富家豪族的粮仓,两成发给当地贫苦百姓,剩下的全部搬回来,为两年之内向东进兵打好民心基础。”
接下来两年,就是这场大战引发的连锁反应在西北发酵,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刘承宗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一旦当他即将断粮,就只能向东进兵,而且不进则已,进兵就要做好一路捅进关中的准备。
正当这时,谢二虎跑上土山道:“大帅,那俩总兵来了。”
刘承宗这边下令放他们过来,贺虎臣便与杨麒一道登上土山。
他脑子里正想着该怎么向刘承宗投降,刚走到距那张熟悉帅案的还有两丈的位置,突然余光人影一矮,杨麒没了。
还没等他低头,声音就从身侧传来:“败军之将固原总兵杨麒,叩见青海大元帅,杨麒愿降,还请元帅发兵兰州,将在下家眷族人接至河湟!”
贺虎臣张着嘴看看帅案后短暂失神的刘承宗,再低头看看杨麒,人都傻了……这么利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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