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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平常,听到别人说这席话许连瑜会很骄傲,今天他却高兴不起来,只是礼节性地摆摆手:“哪里?鲍掌柜的您过讲了。”

这时,邱学秦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而来:“连瑜,你家里有事吗?你不是明天休息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许连瑜看向邱学秦,把左胳膊背到身后,右手里的礼帽扣在小腹上,深深弓腰施礼,答非所问,卯不对榫:“邱大姐,您好,路过您这儿,来看看您,这个星期您生意可好?”

许连瑜踏进绸缎铺子之前,去旅馆洗了一个澡,一身行头干净利索,浑身上下香气扑鼻。

“连瑜,家里人可好?……大姐不知你今天回来,如果知道你回来,给你准备一些好吃的,你们在矿上没有什么好吃的,除了黑乎乎的煤炭,就是黑色的煤水……”邱学秦嘘寒问暖像长辈,其实她才三十几岁。

许连瑜被邱学秦的话感动,他回家没有听到母亲一句关心的话,没看到母亲惊喜的目光,只有一具鸠形鹄面的躯体,抱着一根冰冷冷的烟枪,瞪着贪婪的瞳孔,还有一条向他龇牙咧嘴的狗。

“邱大姐,俺家里都挺好的……俺出来溜达一圈,不知不觉跑您这儿了,俺到您这儿蹭杯茶喝。”许连瑜好面子,不好意思说他家里的情况,怕别人瞧不起他,可是他忘了邱学秦是做什么的,他许家的所有情况她都了如指掌。

“呵呵,姐这儿什么都缺,就不缺好茶,今儿有贵客来,俺准备打开一盒十月秋茶,大家一起尝尝鲜……连瑜,我把尊贵的客人介绍给你认识,来吧。”邱学秦声音清澈明朗,好像是故意说给别人听似的。

许连瑜吸吸鼻子,把手里的礼帽重新扣在头上,跟着邱学秦的脚步往前走。

来到西屋门口,邱学秦先走了进去,没有回头,直奔五斗柜,拉开抽屉找茶叶。

许连瑜的一只脚迈过了门槛,他头上的礼帽被门檐挡了一下,从后脑勺滑落,他疾速擎起一只手抓住帽子,骤然一挑眉梢,眼前一亮,只见一个美丽的少女端坐在屋里圆桌前,她的座椅正好冲着屋门,这是一个上座,她是谁?好清秀的女孩,看年龄不大,怎么会让邱老板如此敬重?许连瑜直眉楞眼盯着仟溪,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一时忘记了打招呼。

许连瑜在南方上大学时什么女人没见过?穿洋装的亚洲面孔、穿蓝衣黑裙的女学生、穿旗袍的阔家少太太……眼目前的女孩不仅有气质还有灵气,白净的脸上飘着温文尔雅。

听到声音,仟溪向屋门口瞄了一眼,正与许连瑜火辣辣的目光相撞,她全身不自在,眼前油头粉面的男人她不认识。许家搬来做沃家邻居一个多月了,她与许连瑜至今没有碰过面,更别说打招呼了。

仟溪慌乱地把眼睛移到西窗户上,落在两个高大的花瓶上,她脑子里跑出两个问号,这两个花瓶有一定的分量,邱老板进屋时为什么先移动两个不碍事的花瓶?为什么放在西窗台上?而不是放在南窗台上?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看到许连瑜一对桃花眼盯在仟溪的身上,真佑不高兴了,他皱眉蹙眼,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又觉得太失礼,把握着的拳头放在嘴角,轻轻咳嗽了一声。

听到咳嗽声,许连瑜打了一个激灵,眼睛转向仟溪身旁的真佑,他知道眼前瘦小的男人是日本人,刚才在外面鲍掌柜已经悄悄告诉了他,日本人不能得罪,他站稳脚步,双手抱拳,故作有涵养的样子向真佑躬身施礼。

然后,转身脱下身上呢子大衣,挂在衣架上,把帽子挂在最高处,他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的衬衣,还有西服马甲,下身一条黑色西裤,西裤中折一清二楚,手里不知从哪儿捏出一方洁白手帕,一举一动有点女孩习性,让人看着不舒服。

这空挡,一个女孩手里抓着一把大铁壶走了进来,她直接走到圆桌前,一手抓起茶壶盖,一手把长长的铁壶嘴压在茶壶上,趁势瞅了一眼仟溪,仟溪的目光也从西窗户上移过来,两人目光交汇,凭感觉,眼前送水的女孩就是倒煤灰的女孩,一条乌黑的大辫子荡在她的后背上,一张红扑扑的脸蛋,略带腼腆的微笑,年龄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娇羞温柔可人儿,与吕安争吵时判若两人。

邱学秦眼睛盯着桌上茶壶,没有睁一下眼皮,语气不疾不徐:“青凤,你下去吧,有事我再招呼你,出去时,把门关上。”

“是,老板。”女孩抓着大铁壶,向门口退了几步,转身迈出了门槛,回转身带上了木门。

“真医生,尝尝这茶的味道……这茶是青岛朋友寄来的,是秋茶,都说秋茶祛湿,多喝点……烧水的丫头也是青岛朋友介绍来的,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来,大家不必拘谨,随意……咱们不让外人打扰,我来给大家斟茶。”邱学秦挑了挑眉梢,把一抹微笑送给许连瑜,温婉地说:“连瑜,这就是我常给你提起过的真佑医生,旁边坐着的是他的女朋友,不,是未婚妻……她是你的邻居沃家小姐。”

“邻居?沃家小姐?”许连瑜的脸“腾”一下火烧火燎,他羞愧万分,没想到眼前漂亮的小姐是沃家女孩,他们两家一墙之隔,那么近,今儿他与他母亲暴跳如雷的争吵声跑过了院墙,沃家已经听到了。

他眼前出现了与那个德国老太太相遇的情景,他急冲冲窜出家门,一脸狼狈,老人正好从她家院子走出来,见到他一愣,想转身回去,她脚步犹豫,而是面对着他弓弓腰,嘴里没说一句话,脸上挂着担忧与无奈,还有对他的同情。

邱学秦看着许连瑜低头耷脑,心慵意懒,精神萎靡不振,关心地问:“连瑜,你怎么啦?看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没,没有,今天……挺好的。”许连瑜满脸尴尬,额头冒着汗珠子,有几颗滚下了他长长的眉毛,他把洁白的手帕放在额头拭了拭,看向对面坐着的真佑和仟溪,顿然,他感觉有点失态,急忙换了一个坐姿,放下手帕压在胳膊肘下面,双手端起茶杯向真佑面前举了举,咧咧嘴角:“真佑君,刚才一进门,俺被你女朋友的美貌吸引,有点失礼,请您多多包涵。”

许连瑜心里的痛苦没有人知道,他已经习惯了面对着日本人低眉垂目。他不敢直视真佑两只像秋星一样深不可测的双目,那双眼眸里不知道藏着多少嚚滑。

邱学秦给真佑面前的茶杯里添上茶水,粲然一笑:“真医生,这茶要趁热品,才能感觉到:如兰在舌,沁人心脾,芬芳甘甜。”

停顿了片刻,她故作神神秘秘地问:“真医生,俺想与您一起做煤炭生意,不知可否?”

真佑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举到眼前,放在嘴边吹了吹,闻了闻,啜了一小口,然后把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眼睛看着邱学秦,说:“邱老板,您想做煤炭生意,许先生不就在煤矿工作吗?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邱学秦放下手里茶壶,坐正身体,呵呵一笑:“真医生,您不愧在中国生活了二十多年,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话说回来,许少爷只是一个煤矿监工,替你们日本人办事,与俺想做的买卖不搭边。”

“不明白。”真佑又端起了茶杯。

“真医生,俺说的买卖不是什么大买卖,不知过磅要称的买卖您能不能瞧在眼里?”

“不,谁见了钱不亲?无论大小。只是我有工作,我的工作不允许我分心……邱老板,我父亲就是从小生意做起来的,父亲说,小生意锻炼人的思维能力。”

“真医生,您只要肯屈尊就卑,什么都不需您做,只等着分红即可,只是零售没有太大利润,只要您不嫌弃少就可以。”

“有这样做买卖的吗?!如果我没猜错您是想用我的名号?天上掉馅饼这个俗谚也是出自你们中国……还是让我回去考虑考虑吧。”

真佑很聪明,他马上意识到了邱老板想利用他,如果眼前的女人利用他挣钱,他没有意见,如果参与其他阴谋,他也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原则。

“真医生,俺说话不会绕圈子,只因为运输不方便,到处都是你们日本人设下的关卡,青峰镇刘家煤场被迫关闭了,为什么?只因为半路上卡车被扣了……现在中国人自己做不成生意,挣钱很费劲,俺想做煤炭生意,绞尽脑汁不知与谁合伙,今儿您的突然到访,让俺的眼睛与心灵都亮了。”

听到邱学秦的话,仟溪捧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她听三妹说过柳家沟刘家煤场的事情,刘大仁的运煤车被鬼子扣押了,鬼子还杀了十几个工人,刘家煤场被逼无奈,停止营业。这个邱老板在真佑面前无所顾忌地说出这件事,她一定是明察秋毫,把在座的每个人性格秉性了如指掌,才有如此胆量与自信,的的确确不简单。

“邱老板,这件事必须给我考虑的时间,不可能马上给您回话,请理解。”真佑站起身,轻轻揪揪仟溪的斗篷,“仟溪,咱们该回去了,街灯都亮了,邱老板还有事,咱们不打扰她了。”

邱学秦向屋外吆喝了一声:“鲍师傅,张灯。”

头顶的灯亮了,灯光跑遍了墙角旮旯,照亮了屋里的一切,如白昼。邱学秦站起身走到窗前,准备拉上窗帘,她的眼睛瞟向西窗外,她看到了,马路对过的电线杆子下徘徊着马掌柜佝偻着的身影,她的心咯噔一下,她马上想到马掌柜是跟着许连瑜来的,他是看到了窗户上的花瓶,没敢踏进铺子。

就在此时,巷子口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那个影子越来越近,是那个挑着煤筐的男人,扁担两头的筐子轻飘飘的、左右前后游荡,不小心碰在马掌柜的身上。

马掌柜的脸色有点难看,他从怀里抽出围裙拍打着棉裤棉袄,嘴里喋喋不休地埋怨:“走路不长眼睛吗?”

挑着筐子的男人点头哈腰,向马掌柜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

“走吧,走吧,幸亏遇到俺,否则,不讹你五个铜板都是便宜啦。”平日里马掌柜的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今儿他心里有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搅得他心烦意乱,有气没地方发泄。

邱学秦手里揪着一侧窗帘,迟迟没有动,引起了仟溪的好奇心,她静静走到了邱学秦身后,顺着邱学秦目光看过去,街道上电线杆子下有两个身影,一个是杂货店的马掌柜的,她认识,他家的杂货店就在巷子口拐角处,每天上下班她都要路过他家门口;另一个是挑夫,晃悠悠的街灯在挑夫脸上闪过,仟溪心里一阵小激动,是他?!

邱学秦把目光从街道上收回来,一回头与仟溪打了一个照面,吓了她一跳,很快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自责道:“真是的,街灯都亮了,不知亮了多久了?”她又把脸转向真佑,“真医生,俺说的那件事情,还望您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有肉您吃,我们只留下一点汤就可以……”

许连瑜也向真佑抱拳作揖,“真医生,初次见面没有坐下吃一顿饭,很是遗憾,下次希望留给俺足够准备时间,赏一个机会,请您与您女朋友一起赏光。”

“这要看我女友的心情……”真佑心里不太喜欢许连瑜,在邱老板面前,他又不能表现出来。

邱学秦没有与真佑多客气,她知道留不住真佑,她也不敢留,马掌柜的有事要向她禀报,眼前许连瑜也不在状态。

前段时间,五十九军在河北战场失利,伤员无处安置,上级领导放弃了重伤员,好多伤员被八路军游击队救了回来,有的安置在蟠龙山,有几个重伤员被罗一品安置在坊茨教堂。上级领导不让她掺呼伤员的事情,她几个晚上不曾合眼,好多事情烦扰着她的心,那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呀,八路军游击队不计前嫌,帮助国军将士,眼前的沃家小姐也出了很大的力,伤员用的药品都是她从医院弄出来的,今儿她来到绸缎铺子难道仅仅是为了几块绸缎吗?一定有事说,当着真佑和许连瑜的面她什么也没说,一点信息也没有透露出来。

走出屋子,来到店门口,鲍掌柜怀里抱着一摞丝绸,磕磕绊绊跑到邱学秦身旁,低低喊了一声:“老板。”

邱学秦拍拍自己的额头,哈哈一笑,“看俺的记性,差点忘了,这几块丝绸是俺送给沃小姐和真家太太的。”

邱学秦从鲍掌柜手里抓过丝绸递向仟溪,仟溪没有去接。

“咱们生意不在情意在,就当姐姐送给妹妹的,瞧瞧俺这张嘴,是不是俺高攀了?”邱学秦脸露不好意思。

仟溪一时无语,她看向真佑,真佑向她点点头,意思是拿着吧。

仟溪依然没有伸手去接那一摞绸缎,她不习惯要别人的东西,无功受禄,让她心下惭愧。

“这天冷,路滑,注意安全。”邱学秦笑盈盈盯着仟溪的眼睛,

“麻烦沃家小姐在真医生面前多多善言。”

仟溪明白邱学秦是说合伙做煤炭生意的事情,不知这件事是好事还是坏事?一定要尽快告诉杨同庆和顾庆丰,让他们拿个好主意。

“我不懂做生意,如果能挣钱,不用出力,谁也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但,我真真切切不懂,不了解,只知道家里烧的煤是到个人煤场买的。”仟溪只能这样回答邱老板的话。

邱学秦笑了,她对仟溪这席话很满意,仟溪无形之间告诉在场的人,普通家庭用的煤都是在附近代销店买的,说明开煤场卖煤潜力无限。

一阵冷风吹起,梧桐树上掉下几个冰凌,摔在玻璃窗上,落在窗台上,滚到了迷迷瞪瞪吕安的脚下,吕安紧张地看向店门口,仟溪和真佑一前一后走出了绸缎铺子,吕安迅速抓起车把,往前跨了两步,靠近仟溪,颌首低眉:“小姐,您走嘛?去哪儿?”

仟溪瞄了吕安一眼,摇摇头,“师傅,不好意思,俺不需要车了,俺和朋友走走……您忙您的去吧。”

吕安多聪明,他一双大脚后移,把车子又停在了原地,蹲下身子,偷偷盯着仟溪远去的背影,他想等仟溪他们走远点,他再悄悄跟上。

盯着仟溪的还有三个人,一个是青凤姑娘,她的哥哥是一名国军战士,身负重伤,被八路军游击队藏在教堂里,她想跟着仟溪去看看她的哥哥。

第二个是许连瑜,许连瑜呆呆傻傻站在绸缎铺子门里,目送着仟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久久不愿离去,邱学秦走到他身旁,他也没有发现,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

邱学秦叹了口气,说:“许少爷不缺女人,更何况她名花有主,她的男友是一个日本人……许少爷,你还是回家吧,明天你再过来,今儿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就不陪你聊天了,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往两个方面想,一个好的方向,一个坏的方向……关于煤炭生意,咱们明天好好研究研究,我准备在沙河街和青峰镇各开一家卖场,你有时间回一趟沙河街,挑选一块空旷的场地。”

“邱大姐,一切听您的……您忙,俺,俺这就回家……”许连瑜想起嗜烟如命的母亲,心生悲哀与凄凉,那个家就是一个冰窟窿,没有一点热乎气,他一点也不想回去,他真想郭家庄的许家大院,祖母在的时候,每天热闹非凡。如今祖母也不知躲哪儿去了,郭家大院里只有舅老爷和那个直管家,还有一个厨师,就是那样也比他现在的家有人情味。

舅老爷每天骂骂咧咧,对他还是比较亲热的,自小他在沧州许金府长大,跟着舅老爷吃遍了沧州地界的大小酒馆子,坐在老人对面,看着老人高高的喉结吞咽着一盅一盅烈酒,吐着唾沫星子埋怨着这世道,那个时候,他觉得舅老爷没有什么真本事,除了烟酒,就是骂人,今天想想舅老爷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不可能平白无故骂人,他心里有他说不出的苦,只能用酒消愁。

想到这儿,许连瑜折回到西屋,从衣架上摘下帽子戴在头上,把呢子大衣甩在肩上,又抓起桌上他的茶杯,一仰脖子把一杯热乎乎的茶水倒进了喉咙。“妈的,真苦。”不知他是说茶苦,还是他的生活苦?“啪”把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扭身钻出屋子,在前厅与邱老板和鲍掌柜的告辞,大步流星走出了绸缎铺子,直奔吕安,“人力车……”

“您好,您去哪儿?”吕安把人力车停在了许连瑜的身旁。

许连瑜撩起大衣襟坐进了车斗,翘起二郎腿,不紧不慢地说:“去菲儿德国酒馆。”

撂下这句话,许连瑜闭上了眼睛,使劲吞咽一下喉咙,似乎苦苦的茶水堵在他的嗓子眼,让他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就像他的生活乱七八糟,这种生活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鬼子占领坊子那天开始的,鬼子把大烟带到了坊子,父母先后染上了大烟,他失去一个温馨的家,失去了他昔日安逸、潇洒、快乐生活……让他在人前背后直不起腰,在日本人面前战战兢兢。

吕安回头看看似睡非睡的许连瑜,小心翼翼问:“客官,您说哪个德国酒馆?俺怎么没听说过,今儿俺是,俺是替俺爹拉车……”

一年多前,吕安在杨同庆面馆工作过一段时间,在坊茨小镇的日子里,杨同庆就是一个管家婆,处处限制他的自由,他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猫,出了笼子就迷失了方向,但,让他原路返回面馆还可以,此时客人想去德国酒馆,坊茨小镇德国酒馆很多,不知客人说的菲儿德国酒馆在哪条街?

半天没听到许连瑜回答,吕安有点生气,他真想破口大骂:今天俺都把俺死了几十年的爹搬出来了,你到吭一声呀。

吕安知道,他不能拉着车子原地跑圈圈,抬头看看绸缎铺子屋檐下的灯,灯上的铁罩子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光环,随着风在脚下跳动。绸缎铺子的门已经关闭,窗户上拉着窗帘,窗帘上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随着灯光跳动,他猜测屋里人一定在偷偷窥视着他,他拉起车子硬着头皮跑上了大街,看着眼花缭乱的、纵横交错的街道,他不知往哪儿去,踌躇不前。一个肩上挑着筐子的男人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挡住了吕安的去路。

此人一身破衣烂衫,吊儿郎当,一顶破草帽子,扣在头顶,只露着高高的鼻尖和胡子拉碴的嘴巴,声音粗狂:“师傅,俺知道菲儿德国酒馆在哪条街上,不过,俺带路,您要出点血汗钱吆……”

多么熟悉的声音呀,这声音有好久没听到了,吕安心里激动,嘴巴哆嗦:“谢,谢谢兄弟……谢谢这位兄弟,拉完这趟活,俺请你坐下喝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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