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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我泱泱大明,建虏不过是一隅之地,兵不过十万,人口不过百万,如何与我大明拼消耗?这不是末将一人之见,乃是我东江镇集体智慧的结晶。”
郭大靖正色说道:“连我东江镇二三十万军民,建虏都消灭不了,又何至于使万岁殚精劳神,朝廷疲于应付?末将愿把详细方略写出来,还请方公公多多指教。”
“如此极好。”方正化不掩喜色,说道:“为国为君,郭将军若有平辽方略,杂家也当上奏朝廷,为万岁分忧。”
要的就是这个,咱也不和袁督师比吹牛,可搞出来的平辽方略,却是实实在在的,比袁督师那虚头巴脑的东西强百套。
郭大靖躬身拱手,说道:“方公公忠心可鉴,末将钦服备至。”
方正化赶忙谦逊了几句,又与郭大靖等人谈了一会儿,郭大靖等人便起身告辞。
“公公。”待郭大靖等人离开,蒋宝和便凑近方正化,说道:“这个郭大靖对朝廷心怀不满,甚至对万岁,也颇多怨言。”
沈宗贵也附和道:“这个郭大靖与毛文龙一样,都是桀骜不驯之辈。”
方正化垂下眼帘,缓缓说道:“有些人口无遮拦,实话实说,虽不好听,但却如苦口良药;有些人口蜜腹剑,把怨恨埋在心里,却最是可怕。”
“那这郭大靖——”沈宗贵疑惑地问道:“是哪种人?”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方正化摆了摆手,说道:“还需认真观察,仔细揣摩。”
方正化确实没有轻易下结论,仅凭见面的表现,以及时间不长的交谈,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内心和本性,显然是草率的。
何况,他这个监军太监也并没有太大的权力。在金州这段日子,方正化也看出来了,东江镇的将领们对他是恭敬有礼,但却是敬而远之。
这样表面奉承、恭敬,却有实话实情藏着掖着,方正化对此并不满意。
而郭大靖见面后的抱怨发作,从另一方面也说出了东江镇将士们的心里话,让方正化对此有了比较深的认识。
不了解东江镇军民的思想状态,怎么拉拢,怎么收买人心?
出了方正化的临时住处,没走多远,刘兴祚便急着开口问道:“大靖,是不是有些过了?担上对朝廷不满,对皇帝怨忿的罪名,以后可不好办。”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相信方正化,还有崇祯皇帝,对此也心知肚明。自己干的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吗?”
“话虽如此,可——”刘兴祚翻了下眼睛,说道:“还是憋在心里好吧!”
郭大靖说道:“今日这般做,我已经想好,不会有什么大的妨碍。当然,我还有备案,可没想到会有单独的圣旨给我。”
停顿了一下,他眯了下眼睛,说道:“放心,利弊得失我已经想清楚了,不会有事的。”
早就知道要与方正化见面,郭大靖自然会反复考虑,假想见面后的叙谈内容。
假设方正化是个比较正派的太监,确实是忠君爱国,确实有那么点廉耻之心,那对于东江镇的不公待遇,肯定是心怀愧疚,没什么底气。
郭大靖实话实说,不管是抱怨,还是牢骚,都表现出了心直口快的武将形象,不作假,不虚伪。
至于什么跋扈难制,身为武将,郭大靖要想大展拳脚,就根本不想有什么掣肘牵制。
况且,这里是东江镇,他必须站在东江镇的立场上说话,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巧言令色,被毛文龙等人看成是二五仔。
刘兴祚为什么不受待见,就因为毛文龙把他看成是朝廷的人,是来分权牵制他的。
平常就牢骚不断,还口出不逊,到了监军太监面前,又畏缩懦弱,奉承逢迎,岂不是给人以首鼠两端的形象?
人设不能崩,郭大靖并不认为方正化,甚至是崇祯皇帝,能把他怎么地。
如果方正化是个贪婪、阴险的坏蛋,郭大靖也不怕。有毛文龙和陈继盛顶着呢,得罪了这样的王八蛋,自己可能会更得到信重。
至于以后怎么利用方正化,郭大靖也想好了。给方正化编些情报,能不能传到崇祯耳朵里,能不能对朝廷的政策有所改变,他可就管不着了。
既然是监军太监,想必会把一些风吹草动上奏,这是他的责任和职责,也是表示他工作卖力,忠心任事的方式,无关他对郭大靖的看法和态度。
关键,有了这个信息渠道,郭大靖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建虏,还有很快要上任的袁崇焕。
你五年平辽,吹牛也不跟牛商量,搞的什么方略不过是在忽悠崇祯这个大傻子。
关于五年平辽,袁崇焕的方略并没什么新鲜,“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以守为正着,战为奇着,款为旁着;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
可以说,袁崇焕学聪明了,平辽方略说得很笼统,留下了很大的改动空间。或者,也可以说成是转圜的余地。
很简单,越是详细的计划,就越不容易改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是具体而微的论述,也越容易让人看懂,挑出毛病。
显然,袁崇焕这是吸取了天启六年的教训。
当时,袁崇焕上奏天启帝,表示在关外屯田修城,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迫使后金投降。即便后金不降,也肯定会被明军击败。
在袁督师的策略中,详细地提出七个办法,总结了屯田的好处,可以统筹管理,兵农合一,节省粮饷,还可以种树阻隔建虏骑兵。
结果呢,在史书上被称为昏君的木匠皇帝,没有和崇祯一样喜出望外,而是很冷静地提出六个反问,打击了信誓旦旦要屯田灭虏的袁督师。
随后,天启帝还作出了指示:“……这本内说奴子不降,必定成擒,诸臣诸不乐闻。以朕计之,奴未必降,降不足信也!战必能胜,胜无轻谈也;蹈实而做,需时而动正也,奇在其中矣……”
不得不说木匠皇帝十分聪明,看事也极明白,指示的意思很明确:他认为后金不可能投降,即使投降,也不能相信。
所以,通过和谈让后金投降是不可能的,战争肯定能够胜利,但是不能轻敌,要做好长期苦战的准备。
在批示的最后,天启帝还告诫袁崇焕,要踏实做事情,再根据实际情况对战略战术进行调整和变动,才会收到效果。
可惜,崇祯没有这样的睿智和冷静,被“五年平辽”的袁督师忽悠得晕头转向,以为终于得到了不世名将,视袁督师为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其实要分析袁崇焕的平辽方略是否可行,并不困难。只要逐条细问,管保让袁崇焕不能自圆其说。
以辽人守辽土,是否意味着排斥外来将兵,只用辽东的土著军官和士兵?
以辽土养辽人,既不敢与建虏野战,如何保卫耕种的屯田,如何保证秋天的收获不被建虏抢去?
至于什么守为正、战为奇、款为旁,就更加虚得说不出具体要如何操作了。
可惜,崇祯未见袁崇焕之面,已经召其回京,并任命其为兵部尚书兼任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
也就是说,还未到平台召见,还未听到“五年平辽”的煌煌大言,崇祯已经委以重任,倚其为辽东柱石了。
等到平台召见后,崇祯就只剩下赐尚方宝剑,以及蟒袍玉带、银币等物了。
用人如此草率,崇祯的幼稚和操切,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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