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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容莫睹九曲回肠终天思亲总伤悲情
其他乡邻好友送来挽联不计其数,皆赞死者一生行善千古流芳。李善仁在生前乐做好事,库房里常备农作物种子,每当播种季节,只要肯上门讨要,李善仁总是来者不拒,无偿提供给村民来自姑苏的高产棉、早熟禾、矮脚菜等种子,村民十之八九得过他的恩惠,故此闻知李善人过世,前来吊丧的络绎不绝,念及死者种种好处,无不悲痛。桌子后面,一副寿材用白布盖着,周围摆满了绿叶鲜花。寿材是李善仁五十岁时就为自己做下的,广福民间有“师傅不做倒地木”之说,木匠不给死者做棺材,只给生者做寿材。这副楠木寿材,足足用去木材一千五百斤,前高后低前大后小,用两只实木长凳挑空搁起,后方横幅高悬,哀悼长者仙逝,甚是肃穆。又在家门口搭建灵棚,请来吹鼓手,吹起管乐敲起锣鼓,给亡灵开路,希冀死者转世。尽管自古今来从未有过死后复生的奇事,但活人的寄托和期望从未有过减少。
每有吊丧的来,祥海便要不断地随来者跪地磕头烧香,以表谢意,赵大和福生作为死者家人、身前好友,也要一旁跟随,祥海居中,赵大和福生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磕头磕到直不起身。到了更深夜静,不再有吊丧的来时,祥海想起同父异母的大哥马辰龙,不知现时在哪里,悄悄问福生:“宝山路那场屠杀死了好几百人,连租界里也在杀人。听说马辰龙又负伤了,真不知他的身体是不是肉做的,是不是在宝山路负的伤?”福生说:“马辰龙的新伤不是在宝山路上闹的,因为那晚他在我家。”祥海吃惊地问:“那晚马辰龙在你家?他们还没有离开上海?”福生说:“是的,他没来得及离开,上海已经戒严了。他的手臂应该是攻打高昌庙时负的伤。”福生吞吞吐吐,似乎对在灵堂上嘀嘀咕咕似有顾虑。祥海说:“如今废丧事陋习,不用恪守非丧事不言之忌,要紧的是心里虔诚,但说不妨。再说,我们这样说话,家父在天有灵一定也会听见。”福生这才告诉祥海:“第二天,马辰龙准备离开时,听到街上警笛声、枪声大作,宪警在到处抓人,他出不去,我把他在阁楼里藏了三天,劝他风头过后再走。我问他,风声这么紧,他要去哪里?他说要去南方搞枪,有了自己的枪杆子,才可以有自己的政权。我就告诉他,李老爷劝他不要再闹革命了,回家帮李家打理学校,教书育人也一样可以救国救民。这世界的颜色混沌黑暗一时改不了,凭他一己之力,无疑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他却说,这世界的颜色,总会有改变,只需一声振奋的呼喊,民众就会觉醒,将来的世界是红色的。我明白这一次离别,再见的希望渺茫,不禁有些伤感。他反倒来安慰我说,长夜终将结束,革命终将成功。在他身上,我看不到沮丧和悲痛,只有临危不惧的坚毅和勇敢,他生来就是一个革命者,即使在阁楼里也不安宁,总是要我打听这打听那。他要我不要告诉你们,他去南方搞枪了,怕老爷知道了为他担忧。他感谢令尊大人在不知道他是自己亲生儿子的情况下,认下“仇人”的孩子,真是太伟大了。祥海听了,不觉红了眼圈,说道:“如今他刚走,家父就去了黄泉路,临终都没有看上一眼。”
这时,赵大问福生:“马辰龙知不知道她生母是如何死的?”
福生说:“马辰龙说他记得生母是被清风寨强盗虐杀的,他很怀念母亲、怀念姥姥,说着说着就掉下了眼泪。我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大的汉子落泪,我也陪着掉泪。”“他最终离开上海了吗?说不定是假说要离开上海,其实还在上海隐藏呢?”祥海问。他心里还存有幻想,希望马辰龙没有离开上海。
“不会,一方面他的离开是组织的安排,另一方面是家父送他走的,怎么可能还在上海。”
“你父亲送他走的?你父亲不是反对你和马辰龙接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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